腊月三十午后,灰蒙蒙的天又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雪片里,一帮马队进了苦水镇,马上的人穿着突厥人的长袍,腰里别着六尺长的刀,被风掀开的衣角下露出了黝黑的铁甲,他们个个面孔冷峻,神情凶狠。“我讨厌下雪。”赤奴扯去毡帽,褐色的长发在风里被吹散,他从马上跳了下来,拉过了身旁的人,“你们的地方什么时候到?”“很…很快…就到了。”被那双像猛虎一样的瞳子逼视着,镇抚司的密探不有打起了哆嗦,说话也不利落,“就…就在前面。”街道两旁的屋顶上,看着前行的马队,几点黑影悄悄地下了房,消失在了苍茫的落雪里。客栈里,李政和徐燕然坐着,身后是泾渭分明的两帮人马,不下百人,个个都是一脸凶悍,手按着兵器。二楼,李昂和彭程倚栏而立,底下是静得诡异的大堂。“你看他们像什么?”李昂的声音不高,有些戏谑的意味。“卑下看着有些像长安黑街的帮派大佬,聚齐了人手,打算出去和人火并。”彭程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摇头道,“这些人去打仗,只是送死。”“他们只是些刺探消息的探子罢了,上不得阵。”李昂笑了笑,转过了身,“咱们走。”彭程看了一眼楼下的‘乌合之众’,恭敬地跟在李昂身后大步走了。客栈的门打开,冲进一阵风雪,两个白衣汉子到了李政和徐燕然身边,低头耳语。李政和徐燕然一同站了起来,走向了外面,他们身后,近百的密探,握紧了手里的兵器,跟着自家大人出了客栈。“李大人慢走。”一名商旅打扮的虎豹骑汉子,拦住了锦衣卫的去路。“退下。”挥下护在身前的亲卫,李政看向了那名虎豹骑,“你有什么事?”“我家都尉让卑下转告李大人,此去恐有凶险,还请小心,这个消息就算是还大人的三千金铢。”那名虎豹骑道,说完拱手为礼,回身入了客栈。“大人…”李政身旁的亲信看着那名虎豹骑,眼里将信将疑。“宁可信其有。”李政嘴角的笑意褪下,声音低冷,“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不要着了人家的道。”客栈后门的小巷里,李昂看着换上军服的三十三名虎豹骑,挺直了身体,右拳击在了胸膛上,沉默中,三十三名虎豹骑同时击胸,随后大步跟着李昂走向了远方。临窗看着消失在风雪里的李昂和虎豹骑,风四娘安静的脸转向了身旁的黄泉,“他们会回来吃团圆饭的吧?”“将军从不打没把握的仗。”黄泉一直盯着李昂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是一个好将军,一定会带着那些士兵回来的。”“他们这一走,客栈里空空荡荡的。”想到离开的那些人,风四娘落寞的脸上自嘲地笑了起来,“老娘心里居然有些舍不得,难道老娘真地老了?”“四娘,过完年,把客栈关了吧!”黄泉看着风四娘,苍老的脸庞上是父辈般的慈爱,“咱们回大秦去。”“回大秦,回去哪里?”风四娘笑了笑,看向了黄泉,眼里的苍凉看得黄泉心里难受,“还是这里合适老娘,你啊,不必替老娘cao心,老娘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要你照看的小丫头了。”
黄泉看着风四娘离开的身影,跌坐在了椅子里,无神的双眼让他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岁。“去镇外,告诉鬼狼还有那些鬣狗,该动手了。”阿史那云烈抬头看了眼暗下来的天际,对着执史思力静静道。“是。”执史思力重重地应了一声,提着刀急匆匆地走了。白色的雪里,一个穿着镖师衣服的人静静地躺着,脸上犹自挂着贪婪的笑,眉心裂开的地方汨汨地流着血,身旁黄澄澄的金子散落在雪里,好像在嘲弄着他。阿史那云烈看了眼雪里的尸体,对着走到身旁的桑若感慨道,“不管多伟大的民族,总是有些卑劣的人。”“大人,我不明白。既然那些兵刃铠甲货真价实,为何还要让赤奴去送死。”桑若看了一眼那个镇威镖局的镖师,问道。“草原上那些曾经雄极一时的部落,因一个不世出的英雄而强盛,又随着英雄的陨落而衰败,我不希望突厥也这样。”阿史那云烈叹息道,“突厥的年轻人太崇拜‘武神’这个名号,以至于他们忘了所谓的‘神’也只是和他们一样平凡的人。”“与其等到将来这个‘神话’在战场上被大秦军团击碎,还不如现在就破败。”桑若看着气度翩然的阿史那云烈,心里是难以抑制的悸动,他面前的人,所看到的东西,已不是他能揣测的了。“赤奴和他哥哥不一样,他太耿直,是个好武士。”阿史那云烈看向了远处,“就让他作为我的替身,让‘武神’陨落吧!”落雪无言里,桑若静静地站在了阿史那云烈身后,随他走出了庭院。大宅内,灯火通明,铺着大红绸缎的圆桌上,一道道冷盘摆上,开了封的酒坛,散发着浓烈的酒香。朱亭负手看着昏暗的天空,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下来的街道上,一群黑衣人拦住了锦衣卫的去路。“扶桑人。”看着黑衣人手上有些弯弧的横刀,李政眼神一凛,“当心埋伏。”他大喊起来,可还是晚了,街道两侧的屋顶上,射出了交错的弩箭。“保护大人。”锦衣卫们大呼着,死死地护住了李政。另一边的街道,东厂的密探亦是在伏击下损失惨重,徐燕然看着毫不惜命的扶桑武士,脸色和另一边的李政一样难看。黑暗里,惨烈的厮杀血腥而残忍。可相距不过一街的大宅内,觥筹交错,酒香四溢,华美可口的菜肴似流水一般摆上了大桌。朱亭举起酒坛,朝喝得面色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