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换我了。」乐渊岳放下酒盏,给彼此添酒,意味深长抬眸笑道:「霸王卸甲。」
李蔑咧唇失笑,一手作莲滑过下颏,故作妖媚细唤:「哎将军」
李蔑轻松抱琴拨弦,白皙的手指在弦间轻快飞舞,彷佛稍稍弹指拨弄犹生万音。畅快舒爽的琴音一扫寒气,随煦煦和风拂过园中翠绿,如雪竹琳琅。
曲子复快而激动,犹如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步步逼近。英雄气慨出鞘横项一剑,气息渐渺,屈膝而倒。
乐渊岳的轻喊唤回他远走的思绪,他惊觉自己想起那个负心无情的男人,遂皱起眉头,转个话题,打量乐渊岳一眼。
「那就卸甲」李蔑言有所指地瞟向他的前襟,低笑一声,扬手奏起澎湃至极之曲。重音一弹,轻松自若的神情渐渐敛去,柳眉轻颦,红袖飞扬,曲重而快。
乐渊岳见他眼里满是好奇,心中更想带他策马远走,看看他辛苦打下的江山有多壮丽辽阔,可每次一抱李蔑上马,他就挣扎着要下来,硬说骑马颠簸太过操劳,就算乐渊岳提议抱着他共策一驹,他也死活不肯答应。看着他的反应,乐渊岳自是知道他怕马,但他也不道破,为李蔑留下一点面子。
乐渊岳爱音成痴,一听顿时热血沸腾,拍案翻身一跃,腰间宝剑出鞘挽花而舞,旋身点足,剑风乱了佳人青丝,划破柔风,剑挑玉盏,滴酒未溅,一举剑身盏随落,乐渊岳横手一挥以左手接盏,豪迈一饮而尽。
清淡香甜的味道淡淡在嘴里化开,他安静下来,用心品嚐嘴里的味道,犹记得儿时打扮优雅贵气的娘亲细心地喂他吃糕点,当娘亲看见他高兴一笑,总会回他一记甜甜的笑容,再看向对座的严肃的男人嫣然一笑。
一酲又一酲梅酒整整齐齐排在朝天园的石桌上,李蔑与乐渊岳相对而坐,二人面前皆有一只碧翠玉盏,他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戳破酒壶上的红纸,笑道:「今日且看看你我酒量高低。我先奏一曲,你道曲名;你道一曲,我再奏琴。若我弹不出来,自罚一壶,若你道不出来,亦然。」
「阳春白雪。」乐渊岳把玩手中的酒盏慢悠悠说出答案,玉光流转,衬得脸上邪气更盛。
「哼,你这做将军的真闲。」李蔑执筷进食,嘴边带着殆不可见的笑意。乐渊岳知他不拒绝便是代表同意,故笑道:「我的铁骑既已征服天下,我自然乐得清闲。」
「不早朝?」李蔑的眉头拧得更紧,忽地想起那个人当初的铁腕与传闻,「女帝当日逼宫夺位,後勤於整理朝纲,如今却疏懒朝政哈,莫不气数将尽,命不久矣?」
乐渊岳收剑回鞘轻叹一声,看着面前之人神色转哀,心里彷佛明白项羽与虞姬之情。
梅香阵阵,淡淡酒气飘散开来,如一双柔荑引回乐渊岳的神智。
李蔑勾唇浅笑,奏至中段曲转幽柔,宛如细诉项羽心中苦闷,虞姬痛心酸楚。
李蔑不屑地冷笑一声,他对那个人自是没什麽好感,毕竟一切都是她惹出的祸。
李蔑垂首看琴,水红长袖一跳一拨,琴曲乾脆作结。他抿唇嫣然,为自己斟了杯酒,昂首一喝而下,长叹一声,「好酒!不枉我辛苦调酿。」
「又有何难,请。」乐渊岳自信而笑,抬手先请。
霁雪消融,绿草逢生,一阵和风拂去冬意。连日来,乐渊岳日夜相伴在侧,带着李蔑游山玩水,把洛阳城的地方通通看过玩过。在花烟馆长大的李蔑自是无暇欣赏此番景致,就算偶然出馆或是儿时流浪之时,他亦无心看身旁的景色,心里只想如何生存。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乐渊岳朗朗念之,念到最後一句却定睛凝视李蔑,眼中的情意丝毫不掩。
李蔑哼笑,「不过让你而已,别沾沾自喜。」
「蔑?」
乐渊岳淡笑不语,同样拿起李蔑刚放下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浅嚐一口,「的确是好酒,不过别忘了梅是我采,酒是我酿,你好像只是袖手旁观?」
「或许吧。」乐渊岳不置可否,片晌复扬起笑意,拍了拍李蔑的手,「吃过早膳我带你去玩,先前我命人采了些寒梅回来,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把它酿成梅酒或做糕点!」
乐渊岳有点无奈泄气地放下筷子,淡道:「皇上自去年起不再早朝,为臣自然安守家中。」
经过将近一年的相处,李蔑虽有半年卧病在床,但乐渊岳对他从不离身,戒烟戒毒时都相伴在侧,用心照料,连他半昏半醒的胡话也用心听,再加上病癒後的相处,向来心澄如镜的乐渊岳自是对李蔑的个性了如指掌。
得不张嘴咬了一口。
心中万分感慨被李蔑轻吹而散,乐渊岳忍俊不禁,随意摆手,抄起桌上的酒壶仰首豪饮,少顷手落搁壶,他抬袖一抹唇边,欢道:「好!真好!」
「你不用上朝麽?我来了这麽久从没见过你上朝,你不是偷懒吧?威平将军。」
「哼,你也不是让人去采梅,邀什麽功?难不成趁机拖延,好让你细想方才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