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太傅起了防备之心。”一旁幕僚低声道,“太傅为人宽宏, 自不放在心上。但是天子之意, 明公不得不防啊……”
庾亮的妹妹是太子妃, 本人又姿容俊美, 极善玄谈, 大有名士风度。太子重用他,明显是想分去王导手中大权。若是王导真的被其他世家挤出中枢,琅琊王氏的优势, 也就荡然无存。
“司马小儿欺人太甚!”王敦心中也似火燎。
只是一个刘琨,就极难对付了,再加上庾亮等人,更是扎手。江东世家如此多,北地那些高门更是凭借劝进之功得了天子青眼。一旦让他们得势,自家这数年经营,顿时要成过眼云烟。王敦怎肯就此罢休?
“要不大将军先探探朝中深浅?若是不妙,亦可早作打算”又有人进言道。
这个试探,自然要拿刚刚入主寿春的刘琨下手。王敦缓缓颔首:“先看看吧。若真让jian佞乱了朝政,就要挥兵入京,清一清君侧了!”
随着这森寒话语,几份奏书递到了司马睿案头。或明或暗提及镇北将军刘琨与叛将祖逖交往密切,到寿春后按兵不动,意图投城之类的事情。司马睿惊怒之下,下旨叱问。然则刘琨是谁?当初的金谷二十四友,自元康年间就名满天下的大名士。论文字Jing妙,江左恐怕无一人能及!
刘琨立刻上书自辩,又恳请去职,以证清白。司马睿正是用人之时,当初刘琨的劝进表更是挠到心底痒处。听他这么一说,叱责也就变成了劝慰,天子忙不迭给刘琨加了司空头衔,以示信赖。
江东这一潭水,越发混了。然而下面百姓,可不管朝中公卿的手腕。旱灾使得粮食绝收,赋税又不见减免。越来越多不愿投入高门的百姓,收拾行囊,朝着北方的赵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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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此次历练,果真大有长进。”梁峰望着立在殿中的太子,满目赞许。
水患过后,梁荣又自请留在河东赈灾安民,耽搁了两个月才返回洛阳。这一趟,可是把所有水务相关的东西都经历了一遍,连赈灾的流程也亲身参与,怎能不让梁峰欢喜。
梁荣面上也带着自豪神色:“父皇曾说过,水能载舟。这次河东之行,儿臣才明白民心可贵。若是治下百姓皆如此,何愁天下不平?!”
看来这一场抗洪,也激起了梁荣的勇气和信心。不过梁峰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反问道:“如此质朴纯良的百姓,为何前朝用不得?”
“自是因晋天子分封无度,导致郡国林立,吏治败坏。才有了其后八王之乱,诸胡并起。!”梁荣飞快道。他每日都在弘文院学习,无数名师指点,还有父亲亲自教诲,这些自然一清二楚。“父皇登基以来,还未曾封过郡公,更别提异姓王。我朝定不会重蹈覆辙!”
梁峰摇了摇头:“那平定天下时,要如何封赏功臣?他们的子嗣又有多少会恩荫袭官?”
梁荣登时一噎。不说平定天下了,只这次打下长安,就又赏了不少人爵位和封邑。若无加官进爵,谁会拼死卖命?
“将来会有公侯郡国,我梁氏血脉也要分封食邑。就算再怎么悭吝,百年后,朝中仍旧会出现一批世代公卿的豪门。他们将要从百姓手中夺取田产,压榨役力,想尽办法中饱私囊。天子的圣令不再能传遍四方,就像过于庞大的树木,从根系末梢处缓缓腐朽。到那时,你眼中的百姓,也会如前朝,如黄巾军,如陈胜吴广一般,揭竿而起。”梁峰的声音不缓不急,平淡无波,向儿子描述着一个王朝覆灭的过程。
“会有法子改变。”梁荣咬紧了牙关,之前的自得和喜悦,已然消散,“有御史台,有三省六部,有枢密院。父皇定下了无数规章典制,正是为了分权,为了制衡,为了控制中枢!况且,还有屯兵和六军!”
梁峰点了点头:“也许这些能制衡文武,土地兼并也能控制在理想状态。但是人呢?那些多出来的百姓,要如何安置?二十年内,赵国的人口就能翻上一番。随后再以十五年一个阶梯的速度,层层攀高。当年后汉鼎盛时,天下有近二千万户。若是没有黄巾之乱,恐怕还会持续递增。这么多人,遇上不断壮大,只想着自肥的官僚,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梁荣答不出了。这问题,也没有人能回答。多少贤臣良将,多少圣人明君,都无法解决这问题。
梁峰轻轻叹了口气:“我原本没想让你这么早看它……也罢,随我来。”
梁荣不明所以,跟在父亲身后,来到偏殿一角。两个内侍随着天子的手势,拉开了覆在墙上的帷幕,一副地图,出现在梁荣面前。
那不是梁荣熟悉的舆图。
吞了口唾沫,梁荣看着眼前这副巨大无比,能沾满整座墙的大图,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是赵国疆域。”梁峰没有理会儿子的表情,举起金杖,在图的中下部,画了一个圈。那个圈内,包含了并州、幽州、平州、司州、冀州、青州、兖州、雍州。黄河以北尽在囊括。除此之外,还有大半豫州和部分荆州。
这是一块极大的地盘。但是在图上,只占了小小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