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册封后妃的典礼,有其亘古不变的规制。禁宫内,但凡有品级在九嫔之上的宫人获得册封晋升,事必主持宫务的帝君正妻按例置办,要先差遣供奉司择选吉利时辰,制备玉册金印,由承令官员到位于皇城灵泉之上的昊天殿宣告天子圣谕,赐拟定的名号于受册封者。从嫔到妃的典礼规程都不外如是,只随着各人身份在排场规模上有所分别。若是有深得圣心的,说不得正式的典礼之后在新妃的宫室里还有一场天子赏赐的酒宴庆贺。
唯独帝君正后的册封礼仪和诸妾妇都大为不同。立后大典要在每年年末冬月罢朝大宴开席之前举行。当圣天子祭祀过昊天万神、先祖诸王之后,便会携着圣后乘坐华贵的云车,浩浩荡荡的帝后仪仗沿皇城的中轴大道巡游,接受文武百官、万国使节的朝拜献礼。之后帝君亲自进入昊天殿祈福,诵读册文,向历代先王供奉祭礼,之后双手交托金册金印给帝妻。礼成,帝后再携手乘云车至千秋台,和百官使节共享盛大欢宴。
玉曦贴身服侍在圣后座前,消息最灵通不过。他因为和金鳞部以往有些交情,早就忍不住给应昀透露了口风:凌霄要赐封给应昀的是一个后宫里从未有过的名位,论及尊荣显赫,亦可说是绝无仅有。而依照着帝君下令隆重筹备的典礼,几乎就是立后大典完全的翻版,而其奢华程度还远胜过昔日凌霄迎娶白龙族大公主为圣后时的场面。
到了这个时候,任凭应昀早就对凌霄心灰意冷,并不真心盼望得到一场大张旗鼓的成亲典礼。但当他步下接引的车驾,耳边充满了从远方宫殿中传来的震天鼓乐声,也难免像个普通人家的新嫁娇儿般临阵胆怯,百般忐忑。
前方是笔直通天的御道,今日都特特地铺上丹朱染色的绒毯。血红的长路尽头,是金碧辉煌的昊天殿矗立在变幻莫测的五彩霞光里。向中天逐渐攀升的朝阳映射着昊天殿宝顶上巨大的梵境神珠,如同两轮孪生的太阳齐照苍穹,景色壮美异常。即使汇集凡尘间所有的词人,也不足以形容出那样的明亮和辉煌。
燃烧的日晕下,是应昀孤单纤细的影子,无声地消融在教一切都无所遁形的强烈白光里。当他走完这条血红的长路,就代表着从卑贱污秽的为奴生涯真正走出来,走到那条花团锦簇香风拂面,天下臣民蜂拥颂贺的光明大道上。连带着他背后所连系着的那个颓丧仓皇、战败被流放的逆君罪党金麟部,也会因此借光一跃成为备受帝君荣宠的金屋新贵。
身着雪色华衣的少年双手神经质般的紧紧交握,突出的指节几乎用力得扭曲凌霄哥哥。你给了我毕生最大的伤害和侮辱,又给我毕生最大的荣华和显赫。可我始终很明白,待我们各自枯骨扬尘,天地颠覆,这颗心也不会再为你悸动。或许你也曾像自己说过那样,偶尔真的悔恨过罢?但从你那样对我之后,今生今世,我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了。
应昀抬头直愣愣地望向晴空上两轮同样炽热肆虐的太阳,刺痛的双眼几乎流泪。鼓噪的耳膜里传来典礼官压低了嗓子的催促,“请疾行切勿让陛下久等”他僵硬地一步步跟在典礼官身后,走进巍峨深广的昊天殿东侧殿作册封之前最后的准备。
殿宇间空悬的万千盏琉璃明灯如瀚海星辰,在深邃高远的黑暗苍穹上冰冷地闪烁,仿佛是无数双躲在暗处不怀好意窥探着的眼眸,莫名使人毛骨悚然。大殿正中开凿的四方池上,热泉和熏香的烟气交合氤氲,在星曜石铺设的地面缓缓流动。典礼官先一步行礼告退。内侍次第放下帷幕,关闭殿门。梓樱趋前来,带着十六名梳妆宫女跪下说:“请殿下在此沐浴更衣吧。”
应昀内心深处愈发惊惶不安,面色惨白地呆立在原处,眼皮也雪上加霜地狂跳不止。梓樱见状也不等他回应了,对身后宫女吩咐道:“不可耽误了吉时,先来替殿下宽衣。”那群梳妆婢诺诺从事,群起簇拥上来帮应昀解开发辫,褪去外罩的广袖大衫。应昀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烟云纱亵衣,不由自主地缩肩抱臂,像是怕冷似猛地打了个寒颤。
梓樱莞尔失笑,凑近他亲昵地打趣道:“小昀儿怎么啦?这屋子里有热泉蒸着,咱们身上还捂得慌呢。快都脱了罢,进去池子里舒服一会儿。你根骨素来孱弱,这池水发自灵泉源头,对你的身子大有增益。”她轻轻伸手抽去应昀腰间的丝绦结子,又自言自语:“陛下真是格外疼惜你。唉,要说起来整个宫里除去帝后之外,还从来没有谁能享用四方池沐浴呢有这样的福分,你当真是死了也值得。”
其实在今日这般的隆重典礼时分,众人言行都是有避讳的,本来绝不该有梓樱这种大凶大恶、近乎诅咒的说辞出现。若适逢吉庆隆重的场合,奴婢在主子跟前犯了大忌讳,虽然不至于立刻血溅当场玷污喜事,按例也是要不见红地处置了性命。梓樱虽然在羽皇面前极为得脸,这举动也实为明火执仗地找死了。可她语声压得极低,身后的婢女们并未听清楚,应昀又是头脑迷糊,恍恍惚惚地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应昀徒劳地挣扎了两下,轻飘飘的衣裳还是从他肩上被女人们温柔而坚决的扯落,像凋落的花瓣软软地堆在他赤裸的脚踝旁。寂静的殿中蓦地叮铃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