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帝再未见过她一面。
这样的日子,她又苦苦支撑了三年,终日一身素衣。他从未问过她为何,但元直心里明白,她是在为孝成太子守孝。她怕她的夫君,生为帝王贵胄,死后却无人知晓,无人守孝,魂魄没有归处,太过凄恻。
萧妤原只是个寻常女子,她自小在闺中,便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百般呵护着,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后来即便失却了尊贵的身份,亦总有丈夫爱护,若能这样与夫君一世相守,倒也美满。只是不幸生得倾国倾城,为皇帝所觊觎,不得不用自己的美貌来换夫君的平安,用纤弱的身躯承起命运的沉重。
悲欢离合总无情,人间事,多莫测。
三年之后,萧妤亦随先太子而去。只留下元澈孤苦一人,在这宫中。昭昇帝一度曾想鸩死这孩子,但元澈竟然活了下来。不知是对兄弟心怀愧怍,还是对萧妤尚有情意,他留下了元澈,任他在这宫中自生自灭。
元澈是个极其早慧的孩子,生得更是极好,五官像极了曾经的太子妃。这样的孩子,若在寻常人家,爹娘仍在的话,必定是极尽疼宠,但在宫中,唯有受尽冷遇。
而元直,一直在暗中默默为他挡下灾劫,是他令元澈来到这世上的,他要护得元澈周全。
元澈十三岁那年,钟贵妃潜人暗杀元澈,给他下了迷魂散,将他推入太ye池中,元直闻讯敢去之时,元澈已被人救了上来,那是太子旧部潜入宫中的细作。
他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并未在多年的搜捕中被一网打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下)
昭昇帝虽待他不薄,元直却一直不能忘怀萧妤之死,他为皇帝尽忠的时候,萧妤的死状却一直萦绕在他脑中,元直暗中保下了那个细作,自此以后,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
那一年,太子残党在朝中渗透多年的势力终于不再蛰伏,元澈也自宫中,逐渐走到朝堂之上,不再默默无名。
与此同时,元澈与李镇渊已经引着两千兵卒,踏上了回京的路途,这两千兵卒,都是李家的亲兵,只听李镇渊的调遣。
这两千兵卒都是骑兵,行程极快,他们不明白为何回京述职需如此急切,却没有一个兵卒有所疑问,服从军令,是他们踏入军营的第一天起就要遵守的令条,无可置疑。
转眼过陇右,入关内道,帝都在望。李镇渊下令在此安营扎寨。
李镇渊刚用过膳,元澈撩开帘门,引着一个绯衣男子入内。李镇渊只一瞧,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男子面貌似二十四五岁,肤白若雪,唇似涂朱,双眼秀长深黑,生得极为俊美,只是双目初看时笑意盈盈,再看时又有Yin毒之色,不免有些妖异,眉宇间尽是张狂之色。元澈虽然亦有咄咄逼人的美貌,但神色总是内敛沉静的,故而相处之时,并不令人不适。这个男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一双凤眼毫不遮掩地盯着李镇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像是在盘算什么。
他不是朝廷官员,想必应是江湖人士,平民衣绯,已是逾越,他这般盯着李镇渊,更是失礼。
但元澈对这男子似是十分看重,李镇渊按捺下心内不快,隐忍不发,看向元澈,面带询问之意:“这位是?”
这男子却不待元澈开口,长眉一挑,轻笑一声,道:“在下萧忆情,见过李将军。”姿态高傲,没有半分谦恭之意。
李镇渊见他是萧姓,又见元澈对他十分容忍,暗道这泰半是萧氏遗孤,仍是想不出这人身份,只是道此人应是有常人所不能及之处,便也同他回礼。
元澈走到李镇渊身边,在他耳边道:“这是当年逃过族灭的萧氏嫡孙,原名萧行深的。你我理当称一声大哥。”
又道:“大哥是太子旧部之首,这些年助我良多。”
李镇渊便点点头,知道元澈之意是让他对这位萧公子敬重些。萧忆情他不知晓,萧行深却是有些印象的。他母亲同萧家有些亲缘。只是萧行深是嘉文帝泰熙末年生人,到现在应有三十七岁了罢,已近不惑之年,怎的竟是仍是青年模样?但萧忆情便在面前,不好询问,只好暗自压下心中疑问。
此后萧忆情不曾主动同他交谈,李镇渊自然更不会招惹他。两人不约而同地疏离对方。
萧忆情此行,只带了一百江湖人士,穿上大晟边军的铠甲,便泯然如寻常兵卒,但李镇渊看这些人身手举动,便知这些人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再念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心内的不安又多了几分。他从来都被教之以忠君爱国,三纲五常。而即将要做之事,却可谓大逆不道。
若是事成,他是有功之士,自然富贵荣华。他生来就是将军之子,怎样的富贵荣华不曾见过?
若是兵败,他就是乱臣贼子,李家也要牵连受累。他自踏上路途的前一刻起,他已将自身性命置之度外,只是尚有李府无辜家众,压在他心头,叫他日夜焦虑,不能成眠,每一刻都是极度的煎熬。
他不知道元澈在等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元澈一起等。他是将,元澈是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