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下铠甲,满身是伤,虚弱不堪的将军,整个身子,轰的一瘫,抵靠在椅背上。
此刻已经过了正午,日头偏西,斜斜的日光透着大窗照进来,及不到皇上的身上,却是光晕下,他的身姿面色,格外的虚弱憔悴。
内侍总管心头颤悠悠吐了口气,上前给皇上斟了一杯热茶,“陛下,到底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些年……”
皇上摇头,阻断了内侍总管的话,“这么些年,只要一想到梅家数百口冤魂都在天上俯视着朕,朕这心,就千疮万孔。西山行宫之后,你又不是不知道,朕哪一日睡得好。”
“可逝者已逝,陛下如此折磨自己,不说挽回不得梅妃娘娘和皇长子的性命,反倒伤了自己个,梅妃娘娘一贯对陛下用情至深,眼见陛下如此,她在天之灵,怕是也不能安息。”
“在天之灵?你说这世上,当真有在天之灵吗?”
内侍总管沉默一瞬,“有,奴才觉得有。”
皇后死了,他的儿子,小旭的在天之灵,一定看得到,一定会高兴,所以,一定会有在天之灵。
内侍总管语落,皇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沉重的仿佛灌了铅,积蓄了数年的时光。
“你说,若是朕重提此案,还梅氏一族清白,恢复梅妃和炎儿的身份,如何?”这句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内侍总管登时一凛。
皇上一向看重颜面,怎么会突然主动提起翻案一事,那案子,可是皇上亲自拍板定论的,若是翻案,岂非推翻他自己?
这样的话,内侍总管不敢接茬。
可若沉默,又是大不敬。
略一思忖,内侍总管道:“奴才倒是觉得,只要陛下心里还惦记梅妃娘娘,就是她的福分了,这天底下,能有哪个女子,得陛下惦记这么些年呢?陛下到底是九五之尊。”
皇上摇头,“朕知道你想什么,也知道你为何不敢说。”又是沉沉一叹,“朕想好了,把梅妃一案重新审理,当年梅妃和炎儿一事,乃丽妃为掩盖罪行,杀人灭口,朕……朕受了皇后的蛊惑……”
后面的话,皇上没有说完。
内侍总管却是恍然大悟。
难怪皇上要提翻案一事,原是早就想好,将一切,都推到丽妃和皇后身上去,皇后已死,不见得起多大作用,可眼下威远侯府贩卖人口的事闹出来,明日大街小巷一张榜,朝野震怒。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齐聚威远侯府。
借着这个风口浪尖,皇上再提当年旧案,实在是绝佳之机,民众早被愤怒冲昏了头,自然不会多想当年究竟孰是孰非。
只会觉得,威远侯府连人口都敢贩卖,自然会为了保住秘密,设计手段引诱皇上做刽子手,灭梅妃的口。
当年皇上,毕竟尚年轻,被商户出身的狡诈如狐狸的威远侯算计,也是正常。
如此虽然显得皇上年轻时能力不足,可却更能显示出此时皇上的心胸宽阔。
毕竟,有几个帝王肯低头认错,将自己定下的案子翻案。
陛下这一个以退为进,实在是高,继碾压沧澜之后,一旦梅妃的案子被重新审理,这将是皇上在位期间,又一浓墨重彩被记入史册的辉煌。
一代明君!
心思翻滚也不过是一个瞬间,内侍总管想起慧贵妃在他面前特意提过的一件事,略一思忖,道:“陛下,奴才听说,苗疆有一味毒蛊,无色无味,却是能催人心神,中了此毒蛊之人,就像是被法师用了催眠术。陛下当年,难不保的确是被丽妃或者皇后娘娘趁机下蛊,毕竟皇后娘娘与苗疆歹人早有勾连。”
方才萧煜提起此事,皇上只觉,这是一个他将责任推脱掉的契机,此刻内侍总管再提,皇上就当真有几分觉得,的确如此。
当年,他兴许是真的中了这蛊毒。
不然,怎么会轻易犯错!
说着话,御书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萧煜气喘吁吁进来,“父皇,这就是那个方子。”
朝皇上面前一递,“儿臣一路走过来,也瞧了瞧,没瞧出什么名堂啊,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方子。”
心思一旦打定,皇上满心的懊悔自责愤怒仿佛都找到了倾泻的出口,一泄而出,心头骤然轻松不少。
对上这个被他宠溺了数年的儿子,横他一眼,“你带脑子了吗?”
萧煜哼哼一声,“父皇,说来也怪,刚刚在御书房的时候,儿臣真的觉得,儿臣这脑子吧,转的嗖嗖的,可盯着这张方子,儿臣脑子好像是锈住了,转不动,儿臣也没法把这天灵盖打开扭一扭它,让它继续转!”
说完,萧煜朝皇上和内侍总管看过去,一脸认真的询问,“你们的脑子,总是能转?”
皇上……朕别不是真的生了个傻儿子吧!
内侍总管则是迅速低头,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好在萧煜没有揪着这个脑子是不是会一直转的问题继续问下去,从萧煜手中接过那方子,久违的字迹落目,皇上眼皮一跳,满脑子铺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