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天光熹微蒙蒙灰亮时,京城便下了新雪,寒气冻人。因着戚承光昨夜翻窗而入,窗台开了一丝缝,凉意冻得人头皮发麻。戚承光入睡向来安稳,只是不知何时抢了他的被子去,紧攥手中,像个小气巴巴的孩子,半分也不给人。
袁小棠冷得牙齿打颤蜷缩转醒,听得窗外雪打芭蕉的淅淅沥沥声,这才回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龇牙瞥了抢走他棉被的罪魁祸首一眼。一瞬间真想把戚承光给踢下床去。
可少年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使出吃nai的力气把床上那比他高了不少的男人一路拖到门外长廊里,给他盖了件狐裘就甩甩手离去。
昨夜那人有没有意识,今日醒来可会有记忆,对袁小棠而言都是之后才要面对的事。
至少眼下,此时此刻,他还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照旧亲近自然地面对自己这个兄弟。
袁小棠回去时,阖上了窗,想着到时候得找管事要几个暖炉来,打了个哈欠便缩进余温尚暖的被窝。迷迷糊糊梦见了戚承光,那人好像生着闷气,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两眼幽亮似控诉着什么不公待遇的嫠妇,泫然欲泣,神色带着些孩童般令人怜惜的委屈。
这和平常板着脸半点情绪不外露的戚承光可真不一样,袁小棠看乐了,哈哈哈地就笑出声来。
戚承光一听,神色越发沉,像个小媳妇般转过身去不理他。袁小棠刚想上前哄哄自己这个脾气古怪的兄弟,却不料外头一阵吵闹,倒是把他给惊醒了。
“老爷,你怎么睡在这儿?!”
几个家仆发现了戚承光,扬声一喊倒把大半个院子的人都给引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把戚承光送回了主院,只留了几个奴婢在长廊下交头接耳偷偷八卦。
“大人怎么会在西厢房?而且睡在门外?”
“保不准昨夜临幸了哪个丫鬟?我闻着大人身上还有酒气呢!”
“这可不一定,大人向来不近女色,这么多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过”
“当真?大人该不会该不是断袖吧”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说了要撕嘴的!大人要好男风,也不见他与哪位公子格外交好上心的”
“前几日来的那个小侍卫不是听说和大人交情匪浅吗?保不准”
袁小棠听着几人的私语,倒也没发怒,还存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思,从Yin影里上前两步,抱臂倚在木柱上,挑起眉似笑非笑,“你们说的莫不是我?”
“啊啊啊啊!!!”
几个丫鬟如见鬼魅大惊失色,嚎叫着脚底生风四散逃开。
袁小棠摸了摸后脑勺,轻声嘀咕着真是胆小。
当着他这个正主的面就不敢说,他还想听听府里是怎么传他的呢,还怪有趣的。
午时方雨亭送来了一篮子海棠饼,说是昨日和戚将军一起做的,味道比往常肯定好上不少,撺掇着叫他尝尝。
袁小棠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摇了摇手就不假思索拒绝。“不了吧“眼见方雨亭小脸一拉,袁小棠心中一咯噔,连忙圆话补救想捞回自己一条命,“小亭子,那什么戚府伙食太好,我最近积食着呢!”
方雨亭将信将疑,却还是将篮子推给了他,“戚将军好心收留我们,还没来得及道谢,等会儿你将这些给他。”
“你怎么不亲自给啊?”
方雨亭举起了拳头,威胁着,“我自有我的打算,你给不给?!”
“小祖宗依你的意思。”袁小棠嘟哝着,烦躁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想着这一上午也冷静得差不多了,总归不能躲小光一辈子,去说清楚也好。
戚承光早晨受了寒,袁小棠去时那人正揉着脑袋,神色微微Yin沉。角落里放着香鸭金猊小火炉,热腾得很,徐徐生烟。袁小棠大大咧咧地就坐到旁边烘着手,瞧着戚承光那模样,幸灾乐祸中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愧疚,叫他两眼乱瞟不敢直视。
奇怪,兄弟间坑来坑去明明再正常不过他怎么这会儿就心软了?
戚承光瞥了瞥他,面上倒没什么异色,清冷如常。“昨夜西厢房可有发生什么事?”
袁小棠暗暗观察着他,琢磨着就顿了顿,“我一觉好眠,这可不知道。”
说罢,他眸子一转挑了挑眉,“听闻几个家仆大清早的发现你睡在长廊里,怎么回事?”
戚承光皱着眉摇了摇头,神色郁结,“昨夜我喝完酒就睡下了,其后之事毫无印象,如何从主院出现在西厢房还尚无头绪。”
袁小棠心间落了颗巨石,虽然如山风穿谷空空荡荡。
那人终究不记得。
不记得清风冷夜,也不记得拥被同眠。
这样也好。
少年看着应与这般红尘杂事毫无瓜葛孤高如月的友人,半晌哑声一笑。
戚承光不知那人心头千回百转,自然也没打算将回忆里那荒诞梦境道出口。
诡秘的,悸动的,带着某种隐喻的。
让他不知所措的。
海棠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