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路边的一处小茶摊上坐着几个客人,茶摊旁的火炉上一壶开水咕噜咕噜地响,嘶嘶地冒着热气。
年修文寻了一个空位,摘下斗笠放在长凳上,要了一壶茶,茶叶应该不是新出的,喝着有一股陈旧的味道,不过出门在外,他也渐渐地随遇而安,不那么挑剔了。
“哎你说这新帝登位三年了咋还不选秀呢?我家姑爷家那哥儿等选秀等了两年,这不,实在等不及了,刚嫁出去了。”
“莫非新帝不行?”
“胡说!据说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娶了前丞相家的儿子,那可是个极美的哥儿,可惜是个没福气的,生病不在了,正所谓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呀。”
“不过据说皇上找到了昔日四皇子的遗孤,有意立为储君呢。”
“喝茶喝茶,虽说今上倡导我等士人广开言路,但是妄议天子之事对君是不敬的。”
“哎哎哎老迂腐,以前景帝听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我老头子也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好不容易可以大胆说说话了,哼,你还不让我说。”
身后茶摊几个老者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年修文起身前往附近的驿站,将最新写的一封信寄了出去,正欲离开时,一位驿丞叫住了他恭敬道:“可是年修文大人?”
年修文回礼道:“在下已无官职,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请问有何事?”
驿丞笑道:“此处有大人的一封信。”
年修文愣了愣,他每至一处停留七日,必然会寄出两封信,一封是关于初至时的所见到的奇奇怪怪的风土人情,第二封是即将离开时对第一封信中疑问的解答,以及写出自己想要去的下一个地方,说是信,更像是严谨的游记,提出问题在经过实地探查解决问题,即说出了当地的奇异之处,又令看信之人不至于乏味。
三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也习惯了每一封信都没有回音,可今天乍然收到回信,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驿丞将一封信交到年修文手里,问道:“大人可要进来休憩一会儿?”
手抚过黄色的信封,上面的金印表明了这封信来自于皇族,年修文神色有些复杂道:“那边麻烦大人了。”
驿丞很有眼色地将年修文带到了一个单独的休息间里,他打开信,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心中有些难耐的激动,比起他写的那有些严肃的地方人情记录,这封信的内容显得有些絮絮叨叨:
“......老师之前所言,至一处时被住民泼水,本以为是排斥外客,未曾想乃是迎客习俗,中土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
“......不知老师可还记得淮音府内大总管,他曾经是四哥府上客卿,抄家时四嫂诞下双生子,四嫂明慧,知四王府凶多吉少,命他连夜带走了其中一子。后淮音立府,他前来投奔,此子肖似四哥,性情温和,勤而敏慧,淮音有意立他为储君......”
年修文继续往下看,下面的内容似乎是隔了一段时间才写的,墨迹与上面有所不同,写信人的语气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他们说天子岂能立他人之子,一个个都来管朕的家事,还妄图死谏,朕在金銮殿上拔剑于颈间吓唬他们,一个个总算消停了,朕还是应该多给他们找点事做......”
年修文的眼睛里染上了浅浅的笑意,他还记得宋淮音曾指着一段话问他:“帝欲立幼子,诸臣阻之,帝愤而置剑于颈间悲呼:‘卿如此逼朕!’臣子皆不敢言。老师,这位皇帝这么做就不怕大臣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吗?”
他当时淡淡道:“死谏者,留清名于世,逼君者,大逆不道,所以那些大臣不敢的。”
没想到时隔多年宋淮音竟然将这一招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想到这里竟然会有一种吾儿长成的欣慰感。
“......你之前说路过一大片桃林,桃花盛开,灿烂如锦,淮音之前微服去郊外时也看到田垦间野花盛开,虽不如桃花妍丽,但也别有趣味,不禁让淮音想起了一句诗:陌上花开,”
最后四个字写信的人下笔极为用力,甚至字形也比信中其他字要大一些,年修文盯着那四个字若有所思,良久,喃喃地念出那句完整的诗:“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年修文回到年府的次日,便收到了入宫的旨意。他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再次踏入了大昌的皇宫,太监带着他来到一方宫殿后的庭院,穿着白色常服的帝王正在专注地点茶,年修文行礼后,宋淮音抬头道:“坐。”
白釉茶盏被推至年修文的面前,宋淮音温和道:“这是今年刚上贡的春茶,老师尝尝。”浓郁的茶香,微苦回甘的口感正如他此时的心境。
“太子诏书已立,老师可愿入朝拜为太傅?”宋淮音看着年修文沉思的脸,又道:“淮音知道老师不喜束缚,老师可自行拟定来给太子上课的时间,其余时间老师可自便。”
“好。”年修文看向宋淮音,这位新帝在他面前从未自称过朕,即便是书信里,除了被气急了,也都是以淮音自称,足见对他的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