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穆城又迎来了一个清晨。春风吹着零阳河的水面,那河水蜿蜿蜒蜒地,也就绕到了柳街。
穆城里,每晚最是热闹,白日里却又冷清无比的柳街。
柳街,顾名思义,取花街柳巷之柳,是穆城的花楼聚集的地方,靠着零阳河,通着穆阳湖,花船画舫也都有了去处,姑娘倌人们倚着栏杆楼台,丽色尽展,富商才子的钱财,也有了伸展之处。若此看来,这柳街,也当真是为穆城做了不少贡献。
的确如此。
穆城位于西秦都城密阳西畔,与都城骑马不过一日路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政治经济中心都在密阳之内,达官贵人们都住在密阳,来往的客商眼见密阳再望,也不致在穆城逗留多久;若要再次交易,其他几个方向的客商却也并不照面,卖不出最好的价钱。这穆城,是真正落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偏偏又是通往密阳的必经之路,其中尴尬,真是难以言述。
这官做不大,文做不名,行商发不起财的穆城,竟兴盛起了皮rou生意。
当今天下共主虽仍是西秦老皇帝,但真正大权在握的,却是西秦摄政王余四远和他扶持下的三皇子符然。符然的母亲出身烟花之地,一生悲苦,若非机缘巧合之下,符然恐怕如今也是个冷宫之中任人揉捏的命运,这位皇子想来对这烟花之地很难说的上有什么好感。
几年前一桩大案下来,初定天下、火气犹在的三皇子和摄政王愣是下令清出穆城所有的青楼楚馆,移至穆城。
这可是苦了风流成性的密阳朝臣,却乐翻了穆城。
其中几番折腾暂且不讲,几年下来,穆城的声色犬马,却已然成为了穆城赖以生存的风景。
偎红倚翠惯了的密阳男人们三不知总要告病告假地往穆城走上一遭,感受下柳街的温婉艳丽,甚至总还有传说些高来高走的大内高手,急色起来,一个时辰便能在密阳和穆城前走上一遭,自当穆城柳街是密阳后院一般。
只是,这柳街就算Cao的是皮rou生意,却毕竟是个雅地。别说那高高在上非得让人一掷千金的清倌花魁,便是那街边揽客的小姐妈妈,却也是都城里见惯了大场面的,有的是眼光,非是有些钱财的大爷公子便看不上眼。
这穆城里,却还有着大大小小的镖局客栈、贩夫走卒,上不起那柳街花船,却也有着生理需要;取得起柳街的,也总有些过度豪爽的,不爱那莺歌燕语的风雅,专爱钻那半掩的门,觉得要做就做个直截了当。
是以,柳街向北的几条巷子外,便有了一条“暗柳巷”。每到夜里,十家里有七八家便半掩起门户,欲拒还迎似的、流露出昏黄却暧昧的光。
半掩门,是谓暗娼。
暗柳巷里自然不比柳街,楼牌分明,井井有条。却也不像柳街般夜晚灯火阑珊,半天门可罗雀。暗柳巷里,除了徐娘半老、色衰爱弛却仍无人赎身、也无傍身之物的老ji,还很是有些无可奈何半路出家沦落风尘的寡妇,带着没爹疼的儿女,将就着消磨着生命,只盼着将来儿女长大成家,有个好生活。
暗柳巷里没有什么“楼”啊“阁”啊的统一组织,各家各户各自过活,和普通邻里之间没什么区别,也有来往,却说不上亲密。
而白天的暗柳巷,正是各家孩子出来撒欢,家里大人收拾家用的时候。不过和一般家里大人叫醒孩子的略有不同的是,考虑到巷子里的大人们工作的特殊性质,大早上的,巷子里活跃着的,大多是蹿上蹿下的孩子们。
“喂,阿祥,你别跑!我有事问你!”
一身粗布衣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追上准备推门进院子的男孩,抓着他的衣摆,一时半会儿间喘的说不出话来。
“二虎你在急什么?”已经在暗柳巷生活了半年有余的男孩皱着眉看着高自己不止一头的少年人,少年抓着他的手上满是泥沙,再一次把男孩儿努力洗的干干净净地衣服弄上垒黑乎乎的手印。
被叫做二虎的少年王虎只是傻呵呵地一乐,然后看了看周围,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家楚叔醒了么?”
男孩摇头:“估计没有,昨天那个什么什么木头公子又跑过来了,我估计得拖着那个老男人睡到中午,说不定今天晚上还在这儿。”
说这话的时候,男孩儿的脸上不免露出几分不屑。
即使是落难,他也毕竟是大宅子里长大的少爷,就算是玩物,他也得有些了不得的洁癖。别说暗柳巷,就是柳街的清倌花牌,按他所受的教育来说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贱物。
更不消说现在养着他的那个老男人了。
明明是个大男人,天天撅着屁股让人干,多粗俗的客都接,三四个一起来的乡野村夫或者性癖不良的也来者不拒,反而是有些有格调的客人才避而不见,杜家曾经的小少爷觉得,这完全是自甘下贱。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王虎也好,其他人也好,提起那个男人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拘谨。难道只因为他是巷子里不多的男人?
便是那青楼楚馆之中,不也应该只有ji女看轻小倌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