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弄巫术、谋杀国民、供奉邪神等罪名,判处”
奈哲尔忽地站了起来,脚上的铁链因这动作紧绷,“哗啦”地一响。人群一阵sao动,守卫们如临大敌地看着他,好像他被折断的手指还能编织恶咒似的。他越过那些畏惧或憎恶的目光,望向高台上的血亲。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悲哀,一言不发。
这并非属于兄长的悲伤,而是属于国王的悲悯,于是奈哲尔知道,这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石门缓缓落下。
日光被隔绝在外,周围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两支火把还在提供有限的光与热。他们夺走了前亲王的冠冕与权戒,剥掉了丝绒外袍,连那件白鼬大氅都没给他留下。地下比外面更冷,没有足够厚的毛皮大衣,奈哲尔活不过一个晚上——无妨,他们本来就不认为他能活过头一个小时。如今他只穿着一件祭披,白底上绣着红纹(象征纯洁与牺牲,哈),领口大得可笑。
奈哲尔开始发抖了,鸡皮疙瘩一层层冒出来。如果他肯松开发带,披散的头发勉强能遮一遮暴露在外的脖颈,可是不,绝不。奈哲尔已下定决心要维持最后一点儿体面,哪怕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死法恐怕不会有一点体面可言。
他亲手主持过无数次祭祀,在“祂”只有一只老鼠那么大的时候,祭祀场面也能让一个普通人呕吐。而现在
有什么东西在Yin影中爬行。
地面沙沙作响,好似一阵风吹拂过沙地,又像无数轮子碾过石板。怪声听不出来源,无处不在,并且真真切切越来越近。奈哲尔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要是他低头去看,他便能看到麻绳粗的脚镣如何轻易断成两半、被揉成一团。而后一样柔软的物件代替钢铁,缠上了罪人的脚踝,它相当温暖,但奈哲尔必须咬紧牙关才能不打冷战。
是“rou”。
没有皮肤的巨大rou块,好似被顽童捏合在一块儿的触手团,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地面。
神殿已经废弃了几个世纪,上一个王朝的奴隶们耗费几十年建造了这巨大的地下建筑群,即使到了现在,遗留的部分也大得令人惊叹。火光照的地方,到处蠕动着rou肢,走廊通往黑暗而空旷的未知空间,那令人不安的rou红色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石室正被装饰成巨兽的体腔,而奈哲尔既没有低头也没有转身,他依然面向出口,语气平平地说:“下去。”
蠢蠢欲动的触手停了下来,整个房间的“rou”都微微一滞。这玩意的智力至今是个谜,但祂熟悉奈哲尔的声音。
连一头猪都能在大量惩罚后明白自己该服从什么人。
“下去!”奈哲尔重复。
这一次命令更加冷硬,缠在他脚上的触手应声滑落,无声地缩回rou团中。摆脱了钢铁和rou的束缚,奈哲尔拾级而上,来到巨石封锁的唯一出口前,转身,背靠石门,将大半个厅堂尽收眼底。最近的触手也攀爬了一级台阶,比他期望得近许多。
“回去,没有东西给你。”奈哲尔对阶下的rou海说,“我会在这里留一阵子,你可以走了。”
说出的内容不重要,祂对语言反应迟钝,因此威逼利诱毫无效果,奈哲尔只能保持语调平淡,姿态傲慢,一如既往,仿佛他还未落败失势,仿佛控制祂的契约与咒文还压在舌下、藏于指尖。他心中转着无数个念头,思索着该如何全身而退,甚至利用眼前的怪物东山重启。奈哲尔知道这事难于登天,可是他别无选择。
这一回,祂没有听从命令。
那些触手挤在台阶下面,像一群蠢蠢欲动的蛇,rou块摩擦声在室内回响。奈哲尔皱起眉头,却没有再下命令,以免逼迫太过,反而叫祂发现破绽。与头一个照面就会被吃掉的其他人类祭品比起来,奈哲尔的待遇要好很多,但若没有契约在手,祂可不会为了往日的情谊善待前盟友。
祂的概念里没有“盟友”二字,神不需要盟友。奈哲尔听过足够多的传说,查找过大量真真假假的文献,对上个世代诸神的赞美再多,也不能抵过这样一个事实:胜利的诸神皆已消散,被镇压的邪神却有部分幸存。女巫之子找到了邪神的遗骸,从中诞生了面前这个东西。
有一会儿,奈哲尔脑中闪过一丝懊恼,后悔自己一直对祂戒备打压。若能将恶犬驯服,狗链断裂之日也不必担心反噬。片刻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邪神并不是能养熟的狗,祂没有盟友更没有主人,唯有受奴役的信徒能得到祂的庇护。奈哲尔既然不肯对祂卑躬屈膝,那便只能选择威吓打压这一条路。
他们能和平相处的唯一前提是,奈哲尔还有压制对方的能力。
巫师的双手已经痛得麻木,每一根手指都被打断了,连拿起一把叉子都难,更别说施法。他们毁掉了他的所有收藏,从魔法笔记到至关重要的契约凭证,最难破解的迷锁被暴力破坏,大卸八块而后付之一炬,能让盗贼发狂的机关在纯粹的破坏者面前毫无用处。伟大的国王陛下用一声叹息回应奈哲尔的指责,他说:“我不图谋你的‘财产’,弟弟,我永远不会用国民换取力量。”
因为你生来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