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屋内辗转荡开,不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何支伸手去触他肚腹,指尖一颤,竟似触碰到那石块般坚硬冰冷。
何支骤然一惊,余光里却瞥见小家身下,鲜血分叉出几道血流,流尽木板缝隙里断了走势。他见状正要发话,却见小家的脸被那雷光打亮,脸色雪白中透出微弱的蓝光来。他听小家道,
“要出来了……要出来了……”
便见他忽地咬牙挺腹,肚腹渐渐高扬,双腿向两侧分展到极致,衣裤也被那低旋狂风鼓吹得簌簌作响,而那声“要出来了”便似被困在这屋中,和着鼓鼓的风声在屋内回荡不停。
何支直看得心惊胆战,睁大了双眼,眼中不光见小家生产之景,又见那屋外空中电闪雷鸣。忽地,他见小家的肚腹倏地平坦下去许多,也听小家松下一口气来,随即在他腿卝间便响起一阵幼儿啼哭之声。
何支便想着,要伸手去抱那孩子,可是双手双脚在何处也不知道。他没来得及去抱那孩子,也不曾转头,便看见小家狞笑起来,渐渐翻身起来,对何支道,
“救命之恩,该还我了……”
此话与前面相同,亦是在屋中低绕,遍遍重复,在何支耳边徘徊不去。
何支倏地瘫坐下来,耳中听他渐渐低声笑起,眼中见他右手高举,手腕微转,蓦地生出青色尖甲直刺入自己胸膛!
那手虽是迅速,可何支却看得分毫不差,就见那利甲穿破血rou,指尖不断深入,待手掌包裹心肝,忽用一股巨大蛮力,如宰杀牲畜,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将自己胸口之心连着血rou一同拽出!
何支眼睁睁看他手中托着何物,却黑乎乎地看不清晰,而身上竟无一处感到疼痛。他去看小家,见他眼中眸子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物什,嘴角边噌地钻出两枚尖牙。
何支眼眸微动,又觉小家腿卝间似有何物在动,他转过眼去,便见一个小狗儿般的东西慢慢爬出来。此时蓦地雷光一闪,就见那东西是个婴儿的脑袋,却鱼身鱼尾,不见双手,只有两片小鳍,浑身沾满血丝躺在血泊之中。
它似乎觉察到何支在看它,便慢慢翻转过头颅,同时鱼尾一甩……
“别过来!”
何支蓦然大叫起来,背后一凉沁出一身汗来。此时屋中昏暗,只有一盏油灯还弱弱地照着光。何支借光看去,看见身旁小家渐渐转醒,倏地弹跳起来,“扑通”一下摔滚下榻去,边爬边滚到门边。
小家这下彻底醒来,听到声响以为是何支掉下床去了,他撑起身来,托住日渐下垂的肚腹,还有些睡意朦胧,叫道,
“大支?”
何支蹲在门边,双手捂脸,心魂不定,还未曾梦境与现实中分离开来。小家不明所以,见他不答,爬到榻边,又叫道,
“大支?你摔痛了吗?”
何支这下有些清醒,心中反复道,那是梦那是梦。这时外面的花花听见声响,在门外叫道,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吗?”
何支听见花花声音,这才渐渐冷静下来,他喘了喘气,双手发颤地移开去,慢慢睁开眼来。他看了看床边桌边,心道还好还好,视线正是上移,却见小家在油灯下青白之脸。
何支“啊”地大叫一起,一骨碌爬起身来要去推门,可门却打不开来。他心神一乱,神志不定,两腿已是发软,只拼命地拍打着房门一面又摸索着门栓,口中大呼,
“救命!救命啊!快放我出去!救命啊!”
小家见他这样惊恐,心中十分担心,急道,
“大支你怎么了?大支不要害怕!”
何支惊恐之中回头看他一眼,又见他嘴边獠牙,顿时心神全散,理智崩塌,脑中嗡鸣不断,不断响起梦境之中小家那句“救命之恩,该还我了”,便连声叫道,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小家见他这样害怕,心中亦是十分惶恐,手足无措了一阵,便想爬下榻来,到何支身边去。他心性软弱,见何支模样早是怕得掉下眼泪来,慌里慌张地扯开被子,口中叫着何支,摸索着就要爬下来。
门外花花见此异状,心道不妙,倏地化作人形,去推那门。只是门已拴住,何支心神不宁一阵乱拍,让众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时雪魄剑飞身而起,兔姐也化作人形急急跑来。
花花急中生智,道,
“雪魄,将门劈开!”
雪魄见情况危急,正欲发作,不料兔姐制止道,
“不行!万一伤到小家怎么办,我来!”
说罢拉开花花,飞起一脚,不想她机变能力甚好,木门竟是被她一脚踹开。
几人破门而入,却见何支缩在门边瑟瑟发颤,竟也完好无损。原来他慌张之下,不曾拍在正门上,反是在边门上拍打个不停。几个再去看小家,皆是慌了心神,一拥而上。
花花略一施法,使油灯大亮,兔姐便急忙去扶起蜷缩在地上的小家,这才见他双手捂腹,双目紧闭,喘卝息略粗,紧接着便是低低地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