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晨看着程晓羽眼神里的关切和担忧,终究狠不下心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苏虞兮的房间,房门开着的,于是她推门走了出来,稍微放大了一些音量道:“阳台上去说吧!”
程晓羽道了声“好”转身向阳台走去,裴砚晨跟在程晓羽的身后,穿过客厅、餐厅,穿过厨房。
七点多的东京夜色开始弥漫,天际是半深不浅的蓝,光影如水,两人站在日暮里一栋公寓的十七楼,远眺已经消散的日暮,近处宁静,远处灯火闪耀,偶尔有飞机带着斑驳的光点滑过星空。
晚风像是顽皮的孩子,拨动着裴砚晨的长发,她倚在栏杆上静静的凝视夜幕深处,虽容颜浅淡,如玉的脸颊没有半点胭脂色,却好似舞台上大红妆的青衣倾国倾城,那璀璨的双眸就像是永不熄灭的清唱。
程晓羽因为一天没有出门,所以没有戴假发,也没有化妆,因此和裴砚晨看上去真是一对登对的璧人,只是从两个人中间那不远不近的间隔,就能看出四个字——有缘无分。
程晓羽也算是命运多舛,和苏虞兮情不自禁是愁,和裴砚晨有缘无分是哀。
程晓羽侧头看着裴砚晨,思绪在繁花中迷离了一小阵才开口道:“这里的夜色真美,和上海的不一样,上海的灯光没有这样密集,也不如东京这样杂乱,东京是乱中有序,上海的夜景就规整的多,如果说霓虹是梵高笔下的的话,那上海就应该是,对我来说是这样,因为上海虽然机械了一些,但留存了太多温馨的回忆,而东京实在太魔幻,如同一般……”
裴砚晨沉默了片刻道:“我也更喜欢,虽然这一副远不如名气大,但正如你所说,这一副要温馨的多,也许是因为梵高在画的时候已经疯了,所以这幅画只有扭曲的晕眩……”
程晓羽转过头和裴砚晨的视线一起投射向遥远的不可企及的星空道:“但我现在看,又觉得也不尽是扭曲和毁灭的美……仔细想一下,它是一副既亲近又茫远的画,要知道山谷里的小村庄,在尖顶教堂的保护之下安然栖息,将战栗和恐惧都抵挡在边界之外……这也是一种更具有对比性的美吧!所以比更有名气,也不是没有道理。”
裴砚晨道:“所以呢?”
程晓羽道:“学姐,知道‘日暮里’是什么意思吗?”
裴砚晨道:“在此渡过一天也不会厌倦的地方……”裴砚晨并不太会日语,但查询过这个地方的地址时获得了这个非常温暖和甜美的信息。
程晓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其实真高兴你能来,能和你还有小兮同一屋檐下,别说是一天了……就算是一辈子,也不会厌倦啊……可是你知道的,我身边很危险,所以我必须成为那座尖顶教堂,守护我身边的所有人……林莎已经因为我出了事情,如果你还出什么事情,我真的百死莫赎……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该我们男人承担……所以,学姐,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在演奏会过后,就回上海,在这期间我们一起想办法,找到另外两个犯人,算是你给林莎一个交代……”
程晓羽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的信息,也毫无线索,但是他知道苏虞兮一定知道,因为那天就是苏虞兮要他把困在海关小黑屋里的人放掉的,显然苏虞兮和对方达成了什么交易。
裴砚晨一直没有看程晓羽,只是看着夜色中的那一片虚无,程晓羽和她谈的条件,也是她和苏虞兮交易内容的一部分,而她则为此付出了她心中全部的一点希望和一点火光。
对于裴砚晨来说,这也许是和程晓羽最后相处的时光了,她怎么能够,又怎么舍得离开?于是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晓羽,我也知道那两个人不过是凶器,罪魁祸首是站在幕后的那个人,所以……不为端木林莎讨回一个公道,我是不会离开的……晓羽,这件事无需多说,你不要想多了,也不要有压力,我留下并不完全是为了你……我也需要内心的宁静……”
可裴砚晨心里却在想:如果你要成为那座教堂,那我就是你的尖塔……
程晓羽看着裴砚晨如冰封一般侧脸,发现自己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都要固执,一个比一个更悍不畏死还极其自信,这叫他十分无奈,幸好夏纱沫和许沁柠还不知道眼下事情,知道了的话,这里怕要更热闹了。
此刻程晓羽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裴砚晨了,只能有些急切地说道:“学姐,你怎么这么顽固呢?你还有妈妈和弟弟要养,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办?”
裴砚晨道:“我知道你会把他们照顾的更好的。”
程晓羽没好气的道:“那万一我也出事了呢?”
裴砚晨在旋转的星夜下转过头看着程晓羽,此时此刻那凝固的背景仿佛变成了梵高的画布,有厚涂的深蓝,有眼泪中的星斗,还有最美好郑重的诺言——“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爱情对于裴砚晨来说,就是忍耐一万年漫长的孤寂修行,眼见终点就在眼前,忽然遇到那个矢志不渝想要守护的人,于是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第1430章 东京残响(七)
十一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