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雨晴了。还有两个着急的女知青提议,让他们今年回北京直接订婚算了。反正两家也是世交,知根知底,何况北平妈妈又很喜欢雨晴,还想过认她做干闺女。
她们热烈讨论着,王娇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晚上熄灯睡觉,雨晴忽然她:“阿娇,你说北平真的喜欢我吗?”
“我觉得是。”她转过身去,与雨晴面对面。屋子太黑,月光照不进来,她们看不见彼此面容,但王娇能感到雨晴似乎对她有些敌意和不认可。
“真的?”
“嗯。”
呵,雨晴轻笑一声,然后背过身不再说话。
然后又是一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劳动,回来,起床,再劳动。五月时,团部下发通知,因为一些原因,今年取消大学考试。也就是说,今年许多知青想要通过考试回城的愿望落空了。消息下来,连队哭声一片。王娇也郁闷地想骂人。
第二天,队里放假。王娇早早起了床,然后出门去了白桦林,头上戴着容川给的粉色发卡。
密林幽深,当年着火的地方,依稀还能看见几棵烧焦的枯树。但身旁生机勃勃的同伴,掩盖了它们故去的忧伤。所有伤痛总有过去的一天。很意外,纪北平竟然站在那里。面朝墓碑,背影深沉。
人,总会长大。现在王娇看见纪北平已经没有了那种神经兮兮的紧张感。而纪北平看见她,似乎也没有当初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狂热。他们都变得比从前平和稳重礼貌,偶尔说上几句话,谈谈劳动,谈谈学习,王娇也不再躲着他了。
“来了。”他像欢迎一位老朋友。
其实北平看见王娇心中依旧激动。但是他发现每当自己表现得过分热情时,王娇就会变得很冷漠。张强说,没办法,人家还是没从心底接纳你。或者,她还没忘了容川。毕竟是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容川走了。而且走的那么突然,连句遗言都没留下。再等等吧。说不定哪天就拨开乌云见月明了。
北平问了一句:“如果她一直想不通呢?”
张强说:“那得问你自己呀!是继续等,还是撤退。”
“等。”
*****
阵阵清风中,王娇问北平:“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他目光落在那只粉色的发卡上。记忆里,她不是个爱打扮的人,如果戴发卡,只戴这一个。估计他送的那支已经被扔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了吧。这么想着,北平忍不住摸出一根烟。
王娇看他一眼,声音严肃:“别在这里抽烟。”
北平不看她,回一句:“你管我呢。”说完,又马上后悔,烟揣回兜里,转头冲她嘿嘿一笑,“开玩笑的,别当真。”
王娇只说:“等出了林子再抽吧。”学会抽烟后,她才明白那玩意儿会令人上瘾。不抽,抓心挠肺的疼。
祭扫完毕,两人往回走。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地面泥泞不堪。北平怕王娇摔倒,想把手伸过去,可想想了,最后选择了不动。又走了一段路,两人聊起了忽然取消的大学考试。北平说:“我家里知道一些情况,嗯……上面可能有些变化。”
如果王娇不是穿越而来,肯定听不懂这段模棱两可的叙述。现在1975年,离那个重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现在不考大学没关系,1977年,马上就会恢复高考,届时清华,北大,复旦,均会招生。再等两年也挺好。
***
本以为很多事到1976年才开始蠢蠢欲动。然而1975年10月,大波知青忽然聚集到团部要求回城。那场冲突闹得很激烈,差点上了家伙。1966年来到这里的那波知青,已经离家10年了,他们说无论用什么代价也要回到故乡去。
可最后的结果依旧是劝离。黄小芬也去了,在团部那儿闹了几天几夜。回来后哭着说:“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一次肯定又白搭了!”
后来,连队给大家开了一个会。说情况正在向上级反映,请知青们稍安勿躁,最慢三个月就能有结果。
然而这一等,就到了1976年底。
很多知青觉得回乡无望,纷纷选择在北大荒成家立业。王娇宿舍就有三个女生嫁给了兵团职工。后来,她收到许瑞芳来信,信中瑞芳对回城的信心已经降到零。情绪非常消极。好几次提到“死”。她说自己也想学着其他人,要不找个当地人嫁了算了,首当其冲是能解决吃饭问题。可云南农村条件太差了,她实在下不了决心。
王娇看着信,心想那个“水寒”哪儿去了?
又过了三个月,瑞芳回信告诉说,“水寒”已经死了,三年前。
随后的一段日子,王娇忽然发现北平开始频繁地给自己来信。他们离着近,有时不需要通信员,熟人带过来就行。北平在信中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别跟他们一样瞎闹。记得老老实实待在连队里。回城的事,上面估计快下政策了。现在得罪领导不值当。”
王娇看着信上龙飞凤舞的钢笔字,想这是纪北平写的么?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原来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