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眼下见祖母示意,踟蹰片时,安静地走了过去。
周太后将小孙儿搂进怀里时,只觉这孩子瘦得干柴似的,又兼想起小孙儿的苦命处,一时间酸楚难抑,抱着孙儿便饮泣不止。
一旁的宫人面面相觑,有些无措——太后自来性子刚强,极少落泪。
周太后哭了半晌,好容易止住,拉起孙儿时瞧见他眼圈也泛了红,当即拍了拍他的背,哽咽道:“樘儿日后就住在祖母这里,跟祖母做伴儿,好不好?”
他望着祖母,轻轻点了点头。
周太后抹了泪,慈蔼笑道:“叫祖母。”
祐樘顿了片刻,出声道:“祖母。”
“哎,乖,”周太后笑着应了一声,点了点他的鼻尖,“你总闷声不吭,祖母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
她看着小孙儿消瘦的脸,想着孙儿刚没了娘,这几日不知是何等难熬,便又抱着他rou天rou地安慰了半晌,最后拍了拍孙儿的背,微笑道:“樘儿莫怕,日后有祖母给你撑腰!”说着话又想起了万贞儿,当下冷哼一声,“那歹毒的妖妇休想害我孙儿!”
小皇子被皇太后接入仁寿宫的事很快便传入了万贵妃耳中。她暗恨太后多管闲事,但老太太身份摆着,她还真不敢造次。她找来素日交好的宸妃邵氏商量了一番,邵氏思量片晌,提议姑且试着笼络小皇子。
邵氏的理由其实也简单,既然一时除不掉,那就先哄着。左右不过一个六岁孩子,分不清什么是非曲直,万一笼拢住了,将来也好办事。
万贵妃深以为然,遂邀太子来她的安喜宫赴宴。
周太后知晓此事后,正要替孙儿挡回去,但转念想想,宫中明枪暗箭多不胜数,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滴水不漏地护着孙儿,孙儿迟早要自己与那毒妇对上,这回倒也是个试手的机会,横竖万贞儿再蠢,也不可能在自己宫里头害死小皇子。
祐樘去安喜宫前,仍旧心有惴惴的周太后特特吩咐说不要吃万贞儿给的东西,祐樘点头应下。
万贵妃见小皇子大大方方如约而来,心下暗笑果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不知深浅,好骗得紧。
她这番倒是备得十分Jing心,凉菜、热菜并主食、点心摆了一大桌。安喜宫这头的吃穿用度比之皇后那边都是有过之而不及的,吃食上更是Jing细,她又是上了心的,这一桌子摆下来,直令人看了目迷五色,馋涎欲滴。
小孩子多馋嘴,不信看了不动心。
万贵妃皮笑rou不笑地跟小皇子客套半晌,却渐渐发现他似乎根本没有动筷的意思。她不禁有些尴尬,开口催促小皇子用膳。
祐樘看了万贵妃一眼,道:“不必,已饱。”
万贵妃脸上的笑一僵,当下直想翻白眼,他这什么意思?
然而他终究年纪小,她实在不好计较,只能忍下。但又不肯就此放弃,于是又笑道:“来都来了,总该吃些,否则太后娘娘怕是以为我苛待了你。哥儿既不甚饿,那便喝些汤水。”言罢,挥手示意众人换席面。
等到浓香四溢的羹汤摆齐整了,万贵妃见他仍旧不动,深感掉面子,不禁假笑道:“哥儿怎不喝?莫非都不合胃口?”
祐樘对着满桌羹馔搭了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怕有毒。”
万贵妃几乎要呕血,气得脸都绿了。
宫里规矩多又处处是虚以委蛇,哪怕是个几岁的孩子讲话都知道忌讳,她就没见过说话这么直接的人!
就算心里这么想,可也别说出来啊!
可她再气又能把他怎样呢?撇开皇太后那头不论,她这么大的人,难道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计较不成?况且谁不知这小皇子刚打安乐堂出来,如今由太后照拂着,而他之所以在安乐堂住了几年也是因她之故,她若硬挑他规矩上的错,一来是打自己脸,二来也落太后面子。老太太本就看她不顺眼,到时候若再借题发挥治她一治……
万贵妃顿觉头疼欲裂。
她这么些年横惯了,如今被一个小孩子说得没脸还不能发作,着实把她堵得不轻。但她心中也疑惑,这些话里话外的关节他到底懂不懂?他是真的天真无知,还是故意为之?
若是前者,那倒也好得很。但若是后者……
万贵妃正思至此,已辞别行至大殿门口的小皇子突然顿住了步子,略转头看了她一眼。
万贵妃在宫中浮沉几十年,自诩经过世面、阅尽人情,但却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且对方竟还是个不及她高的孩子。
她不由自主地后跌一步。
那眼神似警告也似宣战,但又似什么深意也没有,只不过寒潭掠影般的一瞥,等到再回神去追想时,只余道不尽的沉邃凛冽。
万贵妃忽然就慌起来。
原来他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知道是谁将他害到这步田地,知道她如今不过是虚情假意充好人。
万贵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孩子生出惧意,她稳了稳心神,面上渐现狠厉之色。
既然他什么都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