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有恭被连番锻炼,夜夜晚上都被人揪着头发拖进那罗刹鬼域,白天便萎靡无力,但为了生计又要强打Jing神去干事,因此熬了一阵颇有点生不如死的感觉,两个腮帮子上的rou都塌了下去。
这一天他在外面给人家种了大半天的地,又在山根子那里挖了一点野菜,忽然间高有恭停了下来,仰头看着山上,呸了一声恨恨地说:“有钱!有钱!花了那许多钱买了这些个树枝子插在山上,还找了那些工人花儿匠来,整天山上山下地忙,那山也不知秃了多久了,祖祖辈辈这么过来,偏你爱新鲜,弄了这些鬼出来,都是小树杈子,毛都没长齐,竖在那里多咱能结果子?老秀才这几天嘴里总念叨什么‘十年树木’,想要得用得个十年八年哩,给你gui孙用么?好哟,我倒是忘了,你天天插那下面挂了两个黄子的,就如同孵个石蛋一般,哪里来的子孙?就算将来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树,也不过是给我的子孙用。”
又过了几日,他实在受不住了,这一天终于把家里仅存的一点家当包了个包袱,盗墓销赃剩的那两串钱也裹在里面,白天也没有出去,豁出去一天不干活儿,躺倒在床睡了一大天好觉,太阳要落的时候起来将灶台上最后一点东西都放进锅里,煮了一大碗全吃了,然后背上包裹就悄悄出了村。
他是实在挺不下去了,那恶鬼显然是不准备放过自己,硬生生要把自己熬死呢,于是只能狠下心肠打算背井离乡。
虽然即使在这苦水村中高有恭也是个穷汉,但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离开这里,不是他乡谊情重眷恋故土,只是外面更加是满川风雨豺狼世界。村子里好歹大家都是世代同居,总有点沾亲带故,等闲抹不开面子明刀明枪地打杀,但是到了外面纯就是个外人,孤身一人毫无根底太好收拾了,被“纯良诚朴的乡亲”一碗水毒死还是斯文的,若是给人看上,三更半夜拿了刀直接抹了脖子,那可是直接见血,恐怕死无全尸。
因此离开家乡四处闯荡,在这年月无论是“闯关东”还是“走西口”,信天游的调子慷慨是慷慨了,却总有些破釜沉舟无法回头的悲凉。
就因为外面也是鬼影幢幢,高有恭这才忍着鬼梦在这里挨着,但到现在实在受不了了,外面便是也有鬼,找个没人的地方起码也能让自己睡个踏实觉,在这里却是整天熬油似的,将人都熬干了,那邪鬼莫不是要熬了人油晚上点灯么?无怪大夏天的晚饭也不就着太阳光赶紧在外面放桌儿吃了,松松垮垮有时候便要拖到掌灯的时候。
高有恭轻轻地走出村子,来到村口那条土路上,到了这里他觉得可以放开一些胆子了,于是便停止了脊背迈开大步腾腾腾往前边走,直走了半个多时辰。
六月里的夜晚还是热的,高有恭抹了一下头顶的汗,只觉得心中从没有过的敞亮爽快,总算离了那鬼地方了,虽然是走路,却也分外舒坦,一点不觉得累。夜晚山里的景儿真是好啊,树叶子被小风儿吹得刷刷响,路旁草窠里有蛐蛐儿在叫,不远处稻田里的青蛙不知被什么东西惊动了,也呱呱呱地叫起来,自己从前怎么没觉得这乡下的晚上这么漂亮呢?
稻田,稻田等等,这不是村东头那一片水田吗?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怎么会还绕在这里?按理来讲不是早就应该走到前面土岗子上去了吗?
高有恭只觉得一道凉意从头顶心直贯到脚底板,仿佛兜头一盆冰水,一瞬间一颗心都凉了,深夜中只听空旷的田野里有人惨嚎一声:“鬼打墙啊!”
第二天早上,村人见到蔫头耷拉脑的高有恭,有人关心地问:“有恭,昨儿晚上又没睡好?”
高有恭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对方挠了挠头,说:“个么你今儿晚上用热水好好泡泡脚,我老娘也有这个毛病,她说睡不着的时候就用热水泡脚,就能睡着了。你也是稀奇啊,咱们庄户人都是出力气的,每天上了田牛马一样地累,到了晚上放倒在床上没两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如今怎么弄得像个先生似的,天天好像揣着一包的心事,可也不见你写个诗做副对子,真是古怪啊。”
旁边一个老太太看着他的脸色,满脸疑惑地问:“你不是着了魇魅了吧?”
高有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人敢来魇魅我?”
他如今可是见识了那恶鬼的本事,连鬼打墙都会,昨儿晚上自己折腾了半夜,起初是懵懵地走,后来发现不对便仔细观察道路,发现无论自己怎样走,最后都会回到那水田附近,向外面的那些路就好像是一个环,绕了半天最后又回来了,除了回村的路,其她道路都不通,因此奔走了两三个时辰,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那间屋子,就好像一只羊左冲右突都冲不出栅栏,最后只好乖乖走回羊圈一样。
高有恭知道那恶鬼已经盯住了自己,要的便是把自己圈在这村子里活受罪,若自己说了什么,只怕被他听到了不知又要使个什么法子来炮制自己,所以如今是有苦说不出,只能这样忍着。
说也奇怪,自打高有恭这一次情急出走,回来后有两天时间那鬼都没有再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