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老道猛然站起来,仰首而望。
接着,改天庙的第八层发出光来。
那光不宏大也不耀眼,微弱的一点,如同漆黑夜空中的一点星芒。与无处不在的灵力相比,它实在微不足道,但这样微不足道的一点光芒,却源自于早已在此界失去威能的改天庙!
回光返照。
玄清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他以为自己会脸色涨红,呼吸急促。实际上他没有,他只是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他并非如先贤们般舍己为人的人。他合道,只因为他喜欢。
老道喜欢一个人坐在悬崖上看永远都看不完、看不透的天道,长不长生无所谓,以身合道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直到他亲眼看见殷日死在他眼前。
世间万物,甚至这宇宙,终有死亡的一日,这本该是无关紧要的。
本该
殷日留下的那滴血与改天庙的血缸相比微不足道,但它像一盆冰水当头浇在玄清身上!
玄清恐惧于自己杀死殷日的事实。他觉得这很可怕,哪怕他其实不太清楚杀死殷日意味着什么。恐惧令人清醒,然后他开始怀疑。
合道是他所愿,可如殷日,如改天庙中诸位先贤,当真值得?他们如此挣扎求生,求的并非己身之长生,而是他人之仙途。
他们这些做后辈的,若想长生,难道就不能自己挣出个仙途吗?若不能,有何资格论长生?
玄清是个老道,他天生没有年轻人的热血冲劲,也不想长生。但他自己很清楚,无论有没有改天庙的传承,他都会合道。
想要到达一个地方,眼前没有路,难道就不能自己走出一条路吗?若眼前有一条路,为什么不能迈出路的边界,自己走走看?
玄清上前几步,仿佛踏出无形的栅栏,见供桌上的血缸中血色黑沉。
他先脱下了三层道袍。这道袍是封印,让他不被自身情感所扰,专心天道。但现在他自己脱下了它。
然后他抬起头。上方供奉的长生道人画像姿态懒散,笑容顽劣如同孩童,好像也在嘲笑供桌前这驻足不前的后辈。
“我的路,不需要你们的血来铺。”玄清很认真地道。
“所以我决定救他,让他把自己流下的血吞回去。”
他顿了顿,前所未有的紧张。懂了恐惧,自然会生出紧张。
紧张像有弹性的绳索一样束缚着他的灵魂,让他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比平时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大的力气。
“我不要他死。”
不是“他不该死”的绝对理智,不是“不许他死”的霸道,更不是“不愿他死”的一厢情愿。
而是非常自我、平静的对祖师爷说,他不要他死。
在长生道人面前,观天观老道也只是个小辈。祖师爷用血铺就的道路,必然比玄清自己走出的道路平坦许多。
玄清可以选择继续走下去,这对他没坏处,而偏离,注定他需要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还未必能达到自己原本该达到的程度。
不仅如此,离开祖师爷规划的道路,如果他最终未能合道,所有的责任都将由他一力承担,是他,辜负了那些自愿牺牲、宁愿吃掉同伴也要造出一条道路的所有先贤!
是合道之前背着血缸在白骨铺成的道路上前行,还是走自己的路合道,失败则愧对列祖列宗?
老道长叹一声,眼中的道韵流转似乎都被沉重的压力压得慢了。他再次看着祖师爷坏笑的眼睛,平静地道:“我不要他死。”
然后他转身走出改天庙,去合德闭关的静室,救蛇。
改天庙只有一道正门,没有窗,要出去就必然要背对长生道人的画像和那口血缸。老道刚得到改天庙时,总有种画像在背后看着自己的感觉。随着他修行渐深,这种感觉在逐渐退去。
改天庙第八层的光芒还在亮着。是眼睛还是明灯?
但也只是眼睛或者明灯罢了,玄清不要它熄灭,就不熄灭。
合忧不知道殷日到底做了几次,他中间晕过去了,再醒来,继续被Cao晕。他怀疑蛇妖就是想用他尝试一下这种新杀人方式。
但他最终没有死,他的衣服好好穿在身上,魂体不再酸痛无力,反而前所未有的强大。他能感觉到,只要离开识海,他就能立刻从金丹初期晋级元婴,甚至化神。
“为什么?”他瞪着变得有些透明的殷日的魂体,颤抖地问道。
殷日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闻言扯开嘴角道:“想试试被吃掉的感觉。”
话音刚落,他的脸颊就像碎裂的琉璃般掉下一小片,消散在识海里,隐约可见下面是许多黑色的小点。
合忧被那块灵魂碎片吓了一跳,忽然觉得他很像一具空心神像,没有人供奉,漆皮在漫长的孤独中脱落,里面又黑又空。
“你你要死了?”
殷日点点头。
这让多愁善感的小男孩很伤感。他没离开过观天观,不明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