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看轩辕,很认真:“所以臣的意思是,很多时候,人之所以痛苦不是因为有的太少,而是因为要的太多。就拿臣来说,自从臣入京以来,每一天都过的很舒畅。和熟识的旧友久别重逢,和钦佩的同僚一朝共事,有处清净的小宅,有个不错的薪俸,虽不是当年所求,但又何憾之有?”
轩辕沉yin道:“朕也想放宽心,很多事情,马马虎虎就过去了。可朕和勉之不同,儒家四言,勉之只要做到为生民立命也就罢了,但朕既要为生民立命,还要为往圣继绝学,还要为天地立心,最后还要为万世开太平。有的时候朕在想,当了二十年太子,七八年皇帝,可曾有哪一天是为自己而活,其中又有哪天是真的心无挂碍,怡然自得?”
深吸了口气,轩辕接着道:“说句良心话,若朕不是皇帝,恐怕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卑鄙小人。扪心自问,这些年,从夺嫡到立威,朕手上的人命自己都数不过来。轩辕家的男子,最后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说到底,还不是报应。”
顾秉听出他言语酸涩,隐隐有些心灰意冷的味道,不免胸口泛疼,自觉当年轩辕大婚自己恐怕也不至如此难受。便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若是有业障,也不是陛下一个人的。且不论陛下所为皆是为天下大计,就算真是什么罪恶满盈的勾当,分担起责任,我们这帮人一个也逃不掉。”顾秉帮轩辕捻了捻被角,云淡风轻:“诸位都有家有室的,对天下举足轻重,顾秉孑然一身,又微不足道,若真有什么业果天谴,便冲了我来罢。也不枉我潜心悟道一场。”
轩辕皱眉,莫名有些火气:“大过年的说这些,尽讨些不吉利。顾秉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给朕记着,进京伊始,你的双手便干干净净,百年后怕是要坐地成仙的,少来这些晦气话。”
顾秉脸上的神情似喜似悲:“六根不净,谈什么羽化升仙?”
两人之后又絮絮叨叨说了些朝事,便相继睡了过去。一场甜梦直睡到第二日巳时,轩辕才悠悠醒转。顾秉躺在身侧,教养良好的青年,哪怕是睡相都端庄齐整得无可挑剔,只不过睡着时也喜欢锁着眉头,仿佛在睡梦中都在隐忍着什么。低头笑笑,自己从小就不喜与人同眠,哪怕是临幸妃子当晚都要回太极殿就寝,想不到几次和别人同榻还都是自己的大臣,睡的还都不错。
轩辕揉他的眉心:“还没睡够啊,该起了。”
顾秉似乎没睡醒,只愣愣地看着他,眼睛却亮的出奇。
轩辕看他难得的呆样,忍不住大笑起来,边起身穿衣:“勉之,随便吃点什么,带朕到街上溜达溜达去。”
第十一章:太平箫鼓间歌钟
同样的街道,除夕那日独行时候,顾秉只觉得自己如天地之过客,而今日仅仅是多了一个人,却感觉天地于自己如浮云了。
轩辕很细致地一家一家店铺逛过去,时不时让安义付账买些Jing致的小玩意儿,还没走完东市,身边的侍卫手上便堆了一座小山。
当轩辕饶有兴趣地看街边艺人吹糖人时,顾秉注意到身边侍卫满面菜色,好心开口道:“公子,该用膳了,我碰巧知道一家不错的小店,不如先让他们把东西送回去,我们用完膳下午再慢慢看?”
轩辕颇为不甘地看了眼糖人,点了点头。
于是半个时辰后,圣和居的一个雅间便多了一华服公子和一青衫文士。
看着窗外扬扬洒洒的飞雪,顾秉笑道:“瑞雪兆丰年,恭喜贺喜,大吉大利。”
轩辕托着下巴,看着街上车马行人来来往往,突然想到什么,看着顾秉似笑非笑。
“今天大年初二?”
顾秉点头,边摆放筷子倒酒。
轩辕笑道:“民间女子每到大年初二才可以离开夫家归宁,如此看来,勉之也算是朕的娘家人了。”
顾秉一口酒差点喷出去,随侍的安义也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轩辕。
“孟夏孟公子,你还真是……”顾秉斟酌语句,想是酒意微醺,说话也大胆起来:“自甘堕落。就不知你夫家又是何方玉郎,谁家公子?”
安义瞪大眼睛,讶异于顾秉的无礼,轩辕不仅毫不介意,回答得更为轻佻:“奴家先夫早逝,独守空闺,寂寞难耐,若公子有意,奴家愿舍得一身清白名节自荐枕席。”
顾秉和安义都是瞠目惊舌,门口进来招呼的老板也愣在那里,呆若木鸡。
最后还是老板反应地快道:“顾大人造访小店,蓬荜生辉,是按老样子来还是另点菜?”
顾秉点点头:“老样子吧。”
老板还沉浸在方才一进门就看见一锦衣公子凭窗而嗔,凤目含春的震撼中,现在看轩辕正常了许多,端着酒杯,只淡淡扫他一眼,却让他心生忐忑,惴惴不安。
“这位大人是?”老板尝试着问道。
顾秉看轩辕,轩辕不置可否,于是便答道:“这位是孟公子,我远房表兄。”
老板退出雅间后,轩辕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顾秉无奈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