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天,云锦大病了一场,庄奉鹤找来洋人医生给他打针,每天还逼他喝怪滋味的药水儿。
云锦皱着脸,捏着鼻子才勉强灌下去一口,苦得龇牙咧嘴,他从阁楼的窗口往下望,院子里原先开得正好的黄玫瑰,不知什么时候枯萎了一地,焦黄的花瓣凄惨无比,难看得很。
他指着门口站得笔直的两排卫兵,和庄奉鹤撒娇:“让他们走吧,你不好把我关着的。”
庄奉鹤亲他的脸:“不是关你,这几日乱得很,让他们保护你,我才安心。”
云锦定定看了他几秒,庄奉鹤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架势,他又道:“那怎么你能出门,我就不行,这不公平!”
庄奉鹤以为他在耍小性,解释说:“陈金的夫人刘凤仙今天过生日,我送份贺礼就回,你乖乖的。”
云锦见庄奉鹤软硬不吃,便不再说话,静静看着斯蒂庞克从院子里开走,心里盘算,庄奉鹤撇下他也要去陈金太太的生日宴,当真只是送贺礼这么简单?恐怕是为了刘德全和陈癞痢在沪上码头的势力,他想做什么?准备对付梅原吗?
云锦在窗边坐了很久,等天边的红云与烟霞被夜色吞没,终于下定决心,推开门与庄奉鹤的亲卫闹了起来。
“我要出去!听不懂么?听不懂就叫你们司令和我说!”云锦砸了一通碗碟花瓶,几个亲卫左右为难,只能打电话到陈府,向庄奉鹤请示。
云锦盯着电话盘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拨通,抢过电话恶人先告状:“他们一个个和木头一样,杵在门口,是要吓谁啊,我连脾气都发不得了?”
庄奉鹤此时有要事要谈,脱不开身,只好哄道:“回去便教训他们,外头乱得很,除了出门,夫人要什么都答应你。”
“那你让舅舅来,我一个人闷得很,让舅舅陪我,好不好?”
庄奉鹤想着云锦终究年纪小,遇事需要亲人陪伴很正常,况且云锦生病也该让云笙知道,便各退一步叫副官去云家接了人。
云笙前几日还在气云锦与庄奉鹤私定终身,如今听说云锦病了,连衣服都没换就赶来了,又暗想这庄奉鹤真是煞星,云锦跟着他就生病,果然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等到了司令府云笙察觉出不对劲来,里一层外一层的卫兵像是防着什么似的,他还没开口问云锦,云锦倒是先一步说话了:“我被庄奉鹤软禁了。”
“什么?!他软禁你?”云笙的担忧成了真,忍不住焦虑起来。
“您先别急,我叫您来是有事想问您。”云锦沉着脸的样子让云笙有一丝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云锦就问道:“关于我的亲生母亲,舅舅你知道多少?”
云笙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说:“云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早逝未婚配的云小姐,你拿走的相片就是你母亲。她是外公从海边救回来的哑女,对外宣称是体弱多病养在深闺的云小姐,一直住在边厢,那时候她已经怀了你,我还在上学,并不与她多见面。但我曾听见过她说话,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发音也很奇怪,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装作哑巴。她身体一直不好,生下你没多久就去世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装成哑巴是因为她不敢开口一旦开口,就会被人识破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
云锦露出一个比哭更凄惨的笑:“日本人的身份”
“日本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笙震惊不已,云锦却像疯了一般翻出了云小姐的相片。
相片上的女人温婉地笑着,秀丽的眉目透出一股熟悉,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他的眼睛和云小姐一模一样,当然也和梅原一郎别无二致。那么英明神武的督军司令说要娶他的时候,究竟知不知道,他和梅原家族的关系
云锦不敢深想,他只能告诉自己冷静,他是云老爷养大的,就算留着日本人的血,他的灵魂仍属于中国,日本人在华夏土地上干尽了坏事,他不可能恩将仇报认贼作父。
云笙看着他不久前尚且天真任性的侄子,不过短短几月已经叫人看不透想法,不免忧心忡忡,所以当云锦提出让云笙帮他逃走的时候,云笙没有细想就答应了。
夜晚八点,陈金太太刘凤仙的生日宴也到了重头戏,三层高的生日蛋糕被一刀切开,陈金对着诸位宾客举杯笑道:“十分感谢各位今日光临,也祝我太太永远青春美丽。”
在座宾客无不是沪城的人物,看向一同举杯的庄奉鹤,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他们都知道生日宴会是假,有事相谋才是真。?,
刘德全老了,手上的事业都交给了女婿,陈癞痢几乎掌管了浦江两岸所有的黑色势力。坐拥华东区四十万军的督军司令与把控沪城港口的陈癞痢还能有什么可密谋?只怕是沪城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而另一头司令府的阁楼却忽然起了一场大火,被请来探病的舅老爷云笙不知为何穿着司令夫人云锦的衣服,被亲卫们第一时间救了出来,而云锦本人却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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