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之后,时冉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最后感受了一下祁岌的体温,动作轻柔地移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起身下了床。
祁岌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
时冉拿了套衣服,进卫生间先去看了看网上关于祁岌出柜的评论,翻了一会就不再看了,情况跟他预想的差不多,甚至更严重。
他拆了身上的纱布,换好衣服之后只拿了车钥匙,手机都没带就一个人出门了。
南方夏天的夜里也没多凉爽,反而有些闷热。
时冉开着车远离了城市,不知怎么就开到了祁岌第一次带他看樱花的地方。
夜里没什么人,时冉开过来也就用了一个多小时,停车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还能看到几颗星星。
时冉特意没把车开得太近,走了一段路才找到他们那次下去的地方。
他摸索着下到河岸边的时候,手臂和小腿被植物划伤了不少,鲜血从伤口流出来,低落到地面的草叶上,跟清晨的露珠混在一起。
时冉浑然不觉地继续往前走,借着昏暗的光线找到了他们做爱的那片草地。
樱花树只剩下绿叶,草地上翻滚过的痕迹也完全消失了。
时冉盘腿坐了下来,看着那条河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照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一下,侧过脸看了眼朝阳,血红的颜色充满了朝气。
时冉半张脸印着橘色的阳光,Jing美的面容像山间的Jing灵。
他对着朝阳的方向笑了笑,唇角上翘,脸上的肌rou自然地舒展开,眼睛微微弯起,清亮的眸子含着笑意,带着洒脱和自由的味道。
祁岌发现时冉不见了之后发疯一样开始四处去找,把别墅翻了一遍,发现他是开车出去的,匆忙地发动了另一辆车,去的第一个地方是。
所有人都说没见过时冉,祁岌就算不完全相信也不得不去其他地方继续找。
他不知道时冉还能去哪,只能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四处乱撞。
时冉没带手机,不能通过这个定位。失踪时间太短也不能报警。
时冉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提供一点线索。
祁岌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
几乎把整个市区转了一圈,祁岌停下车,狂躁地拍了几下方向盘。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那个地方,时冉很喜欢的那个地方,虽然觉得不太可能,祁岌还是驱车赶了过去。
南方的天气比女人的脸还容易变,祁岌开到一半阳光突然消失了,暴雨倾盆而至。
直觉告诉他时冉就在那里,但是他心里的不安丝毫没有减少。
祁岌没去管什么限速什么安全问题,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开,透过雨幕看到时冉停在路边的车的时候,祁岌猛地踩了刹车,车没停稳就冲了出去。发现车里没人之后又发疯一样往前跑,距离他们常来的地方越近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强烈。
雨下得太大,他看不太清下面的景象。一直跑到他们下去的那个点祁岌才看到河岸边的樱花树下有个人影。
祁岌不管不顾地往下冲,中间跌倒了很多次,摔地满身泥泞,离得近了,看清树下的画面之后,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时冉没穿衣服,双腿蜷缩,脊背微弯,像婴儿在母体中的样子,赤身裸体地躺在草地上,周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厉害,唇角还挂着笑,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低落,混进他身下的鲜血中。
祁岌全身都在抖,一步一步向时冉爬过去。
他想跑的,可是站不起来。
时冉身上还有他几个小时前留下的伤痕,暗红和青紫在他苍白的身体上格外刺眼。
祁岌颤抖着手探了探时冉的鼻息,看到他手腕上被咬开的血管,把他冰凉的身体拥入怀里,吻着他毫无血色的唇,呜咽声被暴雨冲刷在植物和石块上的声音掩盖。
几十年后。
地铁上,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问他旁边的朋友:“你知道树先生吗?我最近喜欢上了他的书,尤其是那本叫《远》的散文集,里面有一段关于生死的论述,说人死后组成人体的原子、分子会重新参与地球的物质循环,可能变成花草树木、虫鱼鸟兽、沙石泥土,可能融入山川河流、空气和大海,甚至可能会有一个逃逸的氢原子离开地球奔向宇宙。所以人的死亡可以说是一种回归,回到宇宙中去,也可以说是一种解脱,生前所有的束缚都消失了,得到了最广阔的自由。”
另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听完他罗里吧嗦的一堆,不耐烦地说:“他不是个同性恋吗?你怎么看他的书?听说他写了本耽美小说想出版,结果被抵制了没出成,他就封笔了,不知道去哪找男人玩了。”
男孩对于他语气里的嘲弄和贬低很不满,但是现在大部分人都歧视同性恋,他也没法去维护树先生,只好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不理他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