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裴锵洗了身,草草上了床,铺上是他叫人新打的绒被,窗纸将屋外的冷风隔绝,烛火映着屋外的风雪声,被中很快就暖和起来,裴锵贪杯饮多了酒,正要吹熄烛火躺下,屋门却被敲响。
裴锵听罢便笑,原是自己的屋子太冷,将人往屋内暖和些的地方拉去,抽出衡鸣抱着的那方绒被,将人裹了个严严实实:“那你可是要与我同睡?”
裴锵起身拿碗勺,特意拿了两副,微白的汤中,是浅绿微黄的嫩白菜,两块腊排骨,递到衡鸣面前,笑着道:“我原以为你已在家中吃过。”
桃子的甜香混着酒香,在屋中蔓延,衡鸣还记着这酒的辣,可又不又不想生病,别扭着仍是喝了,喝完便将酒杯丢进裴锵怀里,皱着眉头:“辣”,好似跟裴锵发恼似的,顶着双被酒辣红的眼睛,有些委屈地望着裴锵。
面前的小公子却像是未曾听清裴锵的话一般,目光从酒杯移至桌上的菜,直直地瞧着,好一会儿听到裴锵低低的笑声才猛地抬头,眼睛里藏了些怯怯笑意,桌上的如玉指尖蜷起,“名唤衡鸣,字字唤冬枝。”,他好似极少同人介绍自己的表字,咬着嘴巴,声音亦怯怯。
裴锵察觉人贴来,亦不觉得有异,京城富商家中的小公子,尚且搂着人睡觉,何况这位是衡员外的老来子,在黑暗中开口问道:“可是
裴锵拍落肩上的落雪,将汤锅放于桌中,唇角的笑意还未褪去,掀开汤锅的盖子,一时之间,香气溢满不大的屋中,衡鸣起先还低着头,渐渐的便被汤锅的香气吸引,瞧着微白的汤色,咬了咬下唇。
【三】
饮酒若是一开始只辣喉,那之后的,便是长长久久的身体发热了,衡鸣不再觉得冷,从裹着的绒被中钻出来,悉悉索索往裴锵怀里帖,小声地唤他:“裴锵。”
,才眨了眨眼睛,将酒壶置于桌上,唇角噙了笑:“在下该如何称呼衡公子?”
裴锵将酒壶酒杯一放,脱靴上床,腾出一片地方,笑着朝他说:“还不上来,待会儿酒劲过了,还要再饮一杯。”
屋檐外的落雪有些深,裴锵的脚步悄声无息,他倚着屋门,静静地瞧着屋中的一切,衡鸣尝了酒之后,将竹筷伸到盛猪舌的碟中,学着裴锵的模样夹上一块,沾了汁,放进口中,许是觉得好吃,衡鸣吃了一块又一块,直到屋外的落雪压断了枯枝,发出声响,他才回过头来瞧见裴锵,裴锵噙着笑,手中提着汤锅,烛光落在他半张脸上,落在他勾起的嘴角上。
他笑着,眉眼便显得有些温柔,衡鸣饮着汤,没由来地觉得心口有些烫,含含糊糊地应:“不凶。”
裴锵在京城做过官,又有一座三进的院子,虽做的买卖免不得与人交谈,但也多是闲话家常,衡员外贸然让自己公子住进人家中,饶是给了银子,可裴锵愿意不愿意,总归是说不准的。
裴锵听罢他的话一愣,好似猜透衡鸣心中所想,饮了一口汤,笑着问:“那我模样可是十分凶?”
衡鸣被过得严严实实,像个白色团子,又打了个喷嚏,懵懵然地点头,裴锵皱了皱眉头,留下一句:“在这等我,我片刻便回。”,便打开了屋门,顶着风雪去了厨房。
裴锵下床开门,夜里的风雪变大,盛着风钻进屋中,衡鸣穿着亵衣站在屋外,抱着一小团绒被,点点的烛光落在他晶亮的眼睛上,裴锵赶忙将人拉进来,帮他拍肩上的落雪,衡员外离去时,曾落话,待晚些遣人来为小公子铺床,难道是不曾来,裴锵瞧着衡鸣冻红的的鼻尖,问道:“衡员外可有遣人来为你铺床?”
“冬枝”,裴锵呢喃般念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夹起桌上的猪肉,放入口中。
“遣了。”,衡鸣打了个喷嚏,懵懵然朝裴锵贴去,瓮声瓮气:“可屋子还是冷,没有炭盆。”
火上还炖着腊肉白菜,裴锵起身去取,回来时就瞧见衡鸣拿竹筷沾他杯中的酒,竹筷在杯中轻轻一点,随后伸进衡鸣的口中,桃子酒虽香甜,可裴锵酿时倒入的酒却是醉人的,衡鸣被辣得眼角有些红,一副可怜的模样不敢再沾。
“爹怕你不愿意,早早的便来了。”,衡鸣伸出指尖碰着汤面散出的热气,望着裴锵盛汤,低声地说着,他瞥着裴锵的眉眼,细细地瞧着,衡员外极少让他出去,他许多事情,都是从小竹子那听来的,小竹子同他说起城中的屠户也就是裴锵时,都是眉飞色舞的,道是手起刀落,大块猪肉便被分好,秤上一称,不多不少刚刚好,他原先以为这人是极凶的,谁知竟不是。
衡鸣咬着竹筷,怔怔地瞧着他,半晌才觉得自己偷吃有些羞,快速地转过头去,低着头露出微红的耳根,规规矩矩地将竹筷摆好。
不多时裴锵回到屋中,手上却是多了一坛酒和一盏杯,风裹着雪片落在屋内,化成水滴,裴锵给人倒酒,浅浅的一口,半杯都不到,他递到衡鸣嘴边,道:“喝下,不然你便要病了。”
衡鸣是怕生病的,裹着绒被就钻了进去,裴锵将被角拢好,熄了火烛,屋内一时万分安静,只余屋外的风雪之声,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传来几声枯枝落地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