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武百官,”景王微一扬眉,“我能效力的只有家事。你知道,父皇愁你招驸马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也慨叹起来。瑞阳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掌上明珠,但凡有所求无不百依百顺。她方一成年皇帝便赐公主府,令她独享府邸,与封王的皇子们一般无二,可见宠眷之盛。何况,公主又生得明艳照人,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真不知望穿了多少官宦子弟的眼睛,做梦也想当上驸马。
“乱花渐欲迷人眼,”瑞阳公主微哂,“王兄既然闲来无事,何妨陪着父皇愁一愁?”
“你呀,就是任性。”景王无奈摇头,“父皇早把你宠坏了,依我说,不如不招,省得害了人家子弟。”
“如此甚好,”公主笑道,“有劳王兄了。”
“不讨好的事非要我来办。你知不知道,不止父皇愁,那些个朝臣也爱抓着机会替你愁。”
“他们兴致可真好,自家庭院不扫,要管别人屋瓦是红是绿,”公主明眸微眯,“王兄该举荐些好差事给他们,省得有人清闲太过闲出病。”
“他们也不过顺着父皇心意,凑个热闹,”景王识趣地调转话题,“你的好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拿出来?”
公主笑了一笑,目光示意,一旁的侍女捧上了一个长条盒子。
景王从盒中取出卷轴展开,随即眉峰一耸.端详了好一会,向瑞阳公主道:“果然不同!”他又垂眼看了片刻,疑惑:“时下各名家的手笔我也略知一二,这却从未见过。是何人所作?”
“王兄想不想见见?”
晴空下,清风无限,满园芬芳。殷青玉静静一人在花海中作画。
两年前他被水流冲到江岸,恰逢瑞阳公主车队经过,被救了起来。冰冷的江水冻得他嘴唇发青,御医说幸得他身上有一点内功底子,否则已经丧命。
他被收留在公主府。公主素有文才,喜欢书画,便留他在府中做了一名画师。
他来之前,公主府上已有六名画师,均大家出身。他籍籍无名,上无名师教导下无书香门第,在一众名家眼里真乃山野之流。
他无来历无师承,更不善言语,谈何与人相交。公主府画师们常相互切磋画技,邀饮谈笑,只把他孤零零撂在一旁。
然而他丝毫没有察觉这些。
——从无边无际的深水中苏醒,仿佛做了一个白茫茫的大梦,什么人事都已杳然远去。他的心里,只有画。只想画。
一名侍女轻盈来到身边,说道:“秋雨先生,殿下请你到前厅见客。”
见礼之后,景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年纪倒不大,笔下却有老庄之意。这幅画,”他展开画卷,“为何没有名字?”
殷青玉答道:“小民不知该题何名。”
“你心中有何所想,这画有何立意,自己竟然不知?”
殷青玉静了一下,开口:“心中有所想,却无法言语,才借画笔一述。如果言语能道出,也没有这幅画了。”
景王听了笑道:“有趣,说得在理。”转脸对公主道,“瑞阳,这样的怪才也给你收罗来,难得。”
公主不禁面有得色,笑道:“士为知己者死,他不遇见我,又要遇见谁?”
景王笑盈盈地看了公主片刻,对殷青玉点头:“画得不错。赏。”
随从听命,上前赐了一对玉如意。
“你下去吧。”景王说完,端起茶向公主望去。“瑞阳,我有几句话。”
公主待殷青玉离开,转向景王:“王兄是不是要问此人来历?”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这两年不在京中,所以不知,他是我出游时在江南救下的。”
景王问:“什么人?”
“据他自己说是寻常百姓,可我看他穿着,衣料上乘,仅次于宫中贡缎,定是出身富贵之家。他在江中溺水,醒来神思恍惚,问他如何失足,总不肯说。”
“既然来历可疑,怎能将他收于府中?”景王皱眉,“你身边有个不明不白的人,万一……”
“这一点我也清楚,”公主垂眼,“常说文如其人,画也一样。再娇艳的牡丹都能给他画得清冷孤寂、与世无争……他有难言之隐,我也不愿强人所难,终有一日他会向我坦诚一切。”
景王无奈笑笑:“你偏要这样聪明,叫旁人说什么好?即便他本分,也难保身上无所牵连。我看他对你我并不小心趋奉,对金银珠宝也不见心喜,绝非市井平民;若说富贵子弟,又无娇养倨傲痕迹。溺水之人得救,应心系家人,归心似箭,他却绝口不提留在府中;若说无家可归,为何却衣着富贵?这样蹊跷,定有不寻常的隐情。”
公主不由望着他,明眸流露赞许之色:“王兄心思敏捷,真是聪慧。”
公主从未这样赞人,景王心中一热,但仍旧担忧:“若他家中犯了案子,或是结了仇敌,岂不麻烦?父皇和我都不会放心。”
公主莞尔:“父皇不知,不会担心。至于王兄……难道信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