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的声响并不起眼,但那落到发顶的水滴却突兀的像是落在了他的心里。
身后的压力骤松,小孩却迟迟不敢抬起头来,更不敢去摸一摸落到自己脑袋顶上的那滴“水”到底是否如他所想。他能做的,只有将头压得低低的,一动不动地俯身趴在马脖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身后的人动作渐渐少了些时,终于鼓起勇气将脸从那纠结的鬃毛中拔了出来。只见三千轻骑此时已在鞑靼的后营外将战线拉到了几百米长,薄薄的一层人马筑成的墙在百米外的副都尉摇旗示意时,迅速向着中心聚拢。
小孩望着因为骑兵向着中间收缩而瞬间被暴露在外面的,正和哈努战在一处的徐行风,不解道:“你们要干嘛,不管都尉大人了吗?”
“这是都尉大人的命令!”身后的人低吼一声,一边从两匹战马的间隙中穿出,一刀将袭来的蒙古人砍下马去。
马匹颠簸,小孩眼前的景色不断旋转变换着,很快,就看到了来时的那片厚重的城墙。
“都尉大人命令让你们撤——”小孩话问到一半,又是熟悉的臂膀将他猛一下按到了鬃毛里。
这一次,在剧烈的晃荡之后,小孩很快将头抬了起来,用力地摇了摇,不满地叫道:“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突然这么用力!”
他用手去推士兵禁锢住他的臂膀,却意外地很轻易地推开了。小孩一愣,随即立刻转过头去。这个动作让他脸上一阵刺痛,通体血红的箭尖直直杵在他眼前,那上面有一丝是划破他脸颊的血,但更多的,是身后那个士兵喉咙里涌出的血……
*
城墙上,两个亲兵持着圆盾堵住了一处低矮的空当,唐子畏站在后面一点,从缝隙间眺望远处的战场。
“将军,你要的信鸽。”有小卒提着两个木笼子快步走到唐子畏身后。
唐子畏将手拢进袖中,指尖摩挲着那一封信的边沿,道:“放一只出去。”
“是。”那小卒虽不解其意,但本能地服从了命令。手伸进笼子里将鸽子抓出来,往天上一扔,那一抹洁白便翻飞着向着东南方更高的天空飞去。
唐子畏的视线追逐着那只鸽子,不过几秒钟,只见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如利剑一般从鞑靼营地里飞射而出!它直奔那团洁白,在半空中将其截住,趾高气昂地在空中盘旋几圈,又如来时一般化作一道黑线飞回营地之中。
“是鹰!”那小卒瞪大了眼,庆幸道:“还好方才将军没将信绑上,不然可就要被鞑子截获了。”
唐子畏手指放开袖中的密信,冲他摆了摆手示意退下,又对身边的亲兵道:“让骑兵回来吧,鞑子不将我们的试探放在眼里,也不出动全力歼灭我方骑兵,看样子,现在做主的已经不是小王子一个人了。”
唐子畏的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城外混战的人群渐渐如抽丝剥茧一般分离开来。
从城墙上看,明军撤回的过程并不艰难,对方虽有小股人马追击,大部队却渐渐回缩。在那战场中央空出来的一小块地上,一抹火红的身影正在其中与对方一人打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周围的蒙古人都不敢上前插手,只是渐渐地将两人团团围住。
唐子畏看得眉头皱起,转身大步走下城墙。身后一众卫兵连忙跟上,与他一同向着侧门走去。
“将军!”
“拜见将军!”
刚刚从城外归来的一众骑兵们见唐子畏竟亲自来迎接,纷纷下马拜见。良久,不闻唐子畏回话,顿时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唐子畏灼人的视线从他们面上缓缓扫过,没见徐行风的身影,双目一敛,问道:“为何弃将而归?”
众人呼吸一滞,俱都垂下头,握紧了拳。高昇从队伍后面走出,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是徐都尉的命令。”
“胡闹!他要逞英雄,你们难道就由着他去送死吗?!”
士兵们垂下头,一片沉默。
他们是徐行风一手带出来的兵,执行这个命令,他们心中也不好受。但徐行风和唐子畏一个是都尉,一个是将军,无论哪一方都不是他们能违抗的。
唐子畏也明白这个道理,是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道:“事已至此,我只想问你们一件事。”
“小王子部及其援军共十一万兵马,他们适应寒冷的天气,个个骁勇善战。而我方十万人马,除去必要的守城军和冻伤的人数,只有八万。如此,我们却要主动出击,正大光明的与他们交锋,你们可害怕?”
“不怕!”徐行风麾下的士兵抬起了头,大声喊道。他们的声音引得城墙上的守军纷纷侧目,先前收到调令的士兵也渐渐聚集过来,在侧门处默默地整军列队。
唐子畏站直了身子,双眼将城内景象尽收眼底。他看着那些士兵、看着远处一排排的屋舍和街道,突然轻声道:“但是我怕。”
不待士兵们脸上诧异的神色显露,他又接着道:“我怕与小王子开战,我怕受伤,我怕这里站着的兄弟们会越来越少!但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