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透着寒意,他眉尖微颦,掩口咳嗽,麻雀们便叽叽喳喳地飞开了。
“三弟,这么早去哪儿?”沈晏周又低咳了几声,打量了一眼傅清寒身穿的玄色蟒袍。
“去宫里有些事,回来给你买豌豆黄儿吃。”傅清寒笑了笑,却担忧地看着他的面色。
沈晏周细长的眼梢挑了挑,“我一向觉得官袍死板臃肿,没料到三弟穿上却一派Jing神。真想看看你在朝堂中Jing神抖擞的模样。”
“其实官袍穿久了只觉累人,”傅清寒苦笑了下,弯下腰替他理了理衣服,垂眸轻语,“福禄王案一结束,我便打算辞官归隐……从今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怕什么,我还能活好几年呢,”沈晏周轻啄了一下他白瓷般光洁的额头,“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必顾虑我。”
或是在外面坐得久了,傅清寒觉得他的唇都是冰凉的。
这种凉意如一根银针刺入他的脑髓,让他浑身都冰冷起来。久病沉疴,重伤难愈,男人是他从阎王手心里抢回来的,所谓的能活好几年,又是多少年呢。
江山亘古不变,但人一生的好时光,却不过短短几年。沈晏周最风华正茂的时候都陪在他的身边,而他最意气风发的那几年,却追名逐利漂泊在外。
“我走了,等我回来。”傅清寒向来千思百虑都喜欢压在心底,温言软语地告别。
沈晏周不回答,只是含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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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映照下,大殿门口狴犴神兽的铜像油光锃亮。傅清寒独自走入这座静穆森严的五楹大殿,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分列堂上,后方垂帘之内,正是九五之尊。
“真任性,”皇帝从帘后瞥了一眼前殿,“果然没把人带来。”
“陛下,这样可不好吧,”秉笔太监在一旁担忧道,“听说傅大人用陛下御赐令牌挡退了前去捉拿人犯的官兵,御史台弹劾他的奏折满桌子啊。现在三司会审,他还不肯把沈晏周带出来……”
“是啊,可恶,端的可恶啊,”皇帝捏起一块快马加鞭从西域运来的香瓜,“喀嚓”一声咬下一口。
前殿已开堂,叶流之,江浙都指挥佥事,柳知府依次受审。叶流之本是内阁次辅,久居高位,如今忽然成了阶下囚,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默。至于柳知府,他一进殿中,就已经面如金纸,瑟瑟发抖。
听到秋后问斩的判决时,柳知府终于站也站不住,指着傅清寒崩溃尖叫:“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用心险恶,竟伪装了整整两年!”
叶流之冷笑一声,“与他爹一样,是个腌臜胚!”
傅清寒听了,竟不为所动。眉心一如既往地微蹙,翻阅着三人的供词。这时垂帘却动了一下,须臾秉笔太监走出来,高声唱道:“陛下有旨,将二人带下去,各自掌嘴二十!”
狱卒将三人拖走,一时殿中倒静了下来,唯有垂帘后面,断断续续地传出不明所以的“喀嚓”怪响。
“下一个人犯是金匮沈氏,沈晏周。”
大理寺卿说完,一个卫队长模样的人上前回禀道:“大人,暗行御史傅大人出示陛下御赐令牌,见令牌如见陛下,卑职未能将人犯带到,请大人恕罪。”
“傅大人?”御史台主早已看他不顺眼多时,冷眼瞧着他,开口问道。
“此案与沈晏周无关,请三位大人允我说明案情。”傅清寒合上了案卷,起身道。
“有关或无关,沈晏周作为嫌犯,也应到场,”御史台主道,“傅大人多次阻挠刑部办案,岂非是滥用职权?知法犯法,该当何罪?”御史台主看了一眼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背后一层冷汗,这案子是傅清寒办的,功劳却归了刑部。他和号称“影子宰相”的暗行御史已经打过很多次交道,实在该卖个人情。但御史台主是三朝元老,朝野闻名的清流,德高望重也不好得罪。
“论律……杖责三十……”刑部尚书憋出了一句话。
“傅大人毕竟在此案立了大功,若是能将人犯带到,请陛下开恩,或杖责可免。”大理寺卿打了个圆场。
“廷杖过后,请三位大人允我说明案情。”傅清寒说话的语气仍是古井无波。他在朝中极少露面,又向来寡言少语,暗中不知替皇帝做过多少说得和说不得的事。此刻他一身玄衣穆然,语气虽不露情绪,却让此时在殿中的官吏都感到一股莫名的Yin沉森然。
此时气氛正僵,忽然一小吏禀告,说是沈晏周求见。
傅清寒明显一震,回头看向大门。小吏引着沈晏周进来,两旁侍卫都警惕地按住了刀。
殿门豁然打开,阳光晃眼。沈晏周一身白衣青袍,修长而萧疏,施然步入。当时朝中史官也在,后来记传曰:“吾所见金匮倦雪刀主,孤而不狷,凛而不倨,如寒冬之骄阳,有魏晋之遗风也。”
傅清寒镇定的神色瞬间变了,他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沈晏周淡淡笑道:“早上不是说了,想看你穿官袍在朝堂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