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用微妙的眼神看着长庆帝。这二十年来,他始终不曾成长起来, 仍旧如幼时一般, 幼稚、轻率、脾气暴躁,和幼时长他一炷香时间的兄弟完全是两类人。洪熙皇帝从前偏爱陆沉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时候谁不认为陆沉是天之骄子, 三岁能学文,五岁便能将金弓拉起,可不是一个文武全才?如若不是后来之事, 叶回风也看好他成为一代明君。
可惜啊可惜, 可惜命不好, 投错了胎, 投成了洪熙帝的种。
叶回风想到自己仅凭几句话,就让洪熙帝厌弃了这个儿子,不禁为陆沉流下假慈悲的眼泪。不过六个字而已,他竟靠着这六个字, 忽悠了两代皇帝。人心果然难测。
后来怎么样了?他按着脑门想,哦,后来陆沉勉强保住一命,却从那之后,彻底厌弃了读书,再没拿起书本。
“你怎么了?”长庆帝走过来,盖住叶回风的手,“你又发病了?”
“无事。”叶回风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谁当皇帝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这天下洪水滔天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个老不死的怪物,在苦苦虚度无边的生命罢了。
不过,如今总算有点好玩的了。虽然眼前的人又笨又蠢,不管多少年过去,还像幼时一样任性,但他却听自己的话。只听自己的话。
也不妨和他多玩一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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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边关大营,却比往日来的热闹非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微笑,这是为胜利与荣耀。
校场之上,酒香弥漫。人们围着篝火,抱着酒壶,边上还有正烤着的羊羔。军营禁酒,今天却可以让每个人都敞开胃口,大喝特喝,不醉不归。
夕阳未落,连天枯折白草被落日余晖染红。陆沉在这漫天红绯之时,拎着一坛子老酒,登上高台。
红色的光晕同样照在陆沉身上,这柔和的红光仿佛让他脸上的面具都不再可怖,士兵们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再唠嗑,齐齐盯着陆沉。沈清站在人群之外,同样抬起头,看着他的陆沉。
旁人眼里,陆沉是战神,是军威的象征,沈清眼里,却永远是他需要疼惜的宝宝。尽管陆沉还不曾将过去全盘说出,沈清却大约品出了一些东西。
陆沉在台上扫视了一圈,从人群中捕捉到沈清的身影,他看到沈清也在回望他。
陆沉咳嗽了一声,才掷地有声道:“今日我陆沉,与诸位将士同饮,不醉不归!”陆沉不爱说话,长篇大论鼓舞士气不是他擅长的事,想了半天的说辞,说出口,却只有一句,不醉不归。
陆沉说的简短,高台下的人却懂。他们在这边关熬了很久了。不只是吃穿的苦,更多的却是寂寞与想念。想念家中等待的人,想念故乡的一砖一瓦。
他们举杯,为胜利,为远方的想念,为将要回家的喜悦,也为牺牲的弟兄。
陆沉说着,举起那坛子,当真咕咚咕咚全灌进去了。沈清在那台下看得心里倒吸一口气,这坛子,怎么也有小两斤,他就是度数不高,这么灌,也得灌一肚子水。可沈清再怎么觉得酒多,这时候,他都不会出言阻止。沈清知道,即便陆沉表面看起来冷冰冰,对这些兵汉子不上心,可心里却真心把这些人当成兄弟。
他们是一起奋斗过的战友,此刻,沈清不会打扰。
等陆沉利落地灌完一坛子酒,台下的汉子们一个个鼓起掌来,起哄道:“将军,我们没吃上你和夫人的喜酒,要不要今天补上啊!?”
沈清背后冒出冷汗,这好好地,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就是,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赵庄,声音最洪亮,”当初参加过将军婚礼的可就我一个人,兄弟们都羡慕极了。那什么,咱也不搞虚的,就给看看怎么喝交杯酒的呗!”显然有些喝醉了赵庄,像吃了豹子胆似的,竟然敢让凶神恶煞的将军提意见。
不过显然整个军营的人都有点儿喝多了一个个都开始起哄了。要是清醒的时候,他们绝不敢这样编排陆沉。
沈清笑笑,觉得台上的陆沉可能要揍人了。沈清也很捧场,反正今儿大家都高兴,就是喝个酒而已,他也没什么不好答应的。沈清从地上拎了一个小酒坛,几步走上高台。
上了高台,靠近陆沉身边,沈清才觉出不对劲。他怎么觉得陆沉好像喝醉了?沈清接过陆沉手中的酒坛,晃荡几下,好家伙,真喝得一滴不剩了。沈清扔了空酒坛,顾不得大庭广众握住陆沉的手。
陆沉低着头没看头,哈呵呵笑了几声。隔着面具,沈清看不清陆沉的脸,却也知道应该喝上头,通红一片了。
“玄深?”
陆沉不答话。
沈清大着胆子小声地喊了一句只有两人才听得清的话:“宝宝?”
陆沉循着沈清的声音,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沈清:“嗯?”
这下沈清确定陆沉一定是醉了,否则听到沈清这么叫他早就跳起来了。沈清不动声色地扶住陆沉,和他道:“我们给他们喝个交杯酒,我就带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