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些年头的事了。
记忆中有一个男人,他喜欢穿白色的袍子,偏偏又喜欢在前园种植蔬菜,结果弄脏的衣服只好我帮他洗。
我不止一次劝他「不如换一件黑色的吧」,每到这个时候他就露出无赖的笑容,讨好地向我求饶。我总是拿他没办法地接下那些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浸shi、揉软、然後晒在太阳底下晾乾。
其实我也不是很讨厌洗衣服,只是不明白为什麽他不选择更能避免麻烦的做法。
不过每次把恢复洁白的衣服晾在外面时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很温暖,渐渐地我也不再对他罗嗦什麽了。
是的,他总是说我很罗嗦,嫌我没有情趣。
因为不明白「有情趣」要怎麽做才对,我也只能对他说抱歉,然後他就会露出小孩子一样的苦笑看着我。
对了,以前这座郊外的小屋里有好几个小孩子的,比他更矮小、柔弱的身体更容易受伤,是需要好好保护的存在。他们喜欢大笑、尖叫、说比我更多的话,但他却从来不嫌他们罗嗦。
一起住的时间长了,小孩们不知道怎麽地喜欢围在我身边,时不时爬上我的身体,阻碍我的工作让我手忙脚乱。
他说小孩们喜欢我。
为什麽?
喜欢?
我看着小孩子在我身上摇摇晃晃、不时用手抓我的衣服和头发,无法从中感受到「被喜欢」这种物质,正如我无法明白他能从他喜爱的种植中能得到什麽乐趣。
我将这理解为:因为我是被设定好的,不在我程序中存在的逻辑是无法被理解的。
所以即使无法理解我也不会为此苦闷,因为像「苦闷」这种情绪也并不存在於我的逻辑之中。
只是,每当被我称为主人的「他」无奈地看着我微笑的时候,我仍然会为了无法符合他想要的模样而有些不舒服,彷佛身体快要坏掉了一样。
那样的目光明明没有攻击力,我却像运作出错一样发生长达两秒的停顿。
至今我仍然不知道他想从我身上看见什麽,无论怎麽问他也不说,我也只能继续为了不符合他的期望而出错。
因为达成他的期望就是我存在於此的理由啊。
“明天你送孩子们回去吧,他们也是时候”
某一日他对我这样吩咐,我点下头。
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因为他惯常的笑容并没有挂在嘴角,而我知道笑容正是人类表达高兴的方法之一。
他不想孩子们离开吗?那样把孩子们留下不就可以了?
这样思考着我便问了出口,他愣了一下摇摇头:“的确我不想他们离开,但是这件事不是因为我不想就可以阻止的。”
“我会帮你的。”我听见自己的发声系统如此说着,他再次苦笑:“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做吧。”
然後他为我解释了为什麽那些孩子要离开,解释了他所在的郊外是架构了防副射屏障并且保护性良好的地方,是适合作为幼儿成长的庇护所,但是就像动物无法一辈子保护自己孩子一样,平日我所见到的孩子们到了一定年纪便会送回城市,他们已经学会如何初步利用防副射服保护自己,之後会学习更深奥的知识挽救这个世界。
“就像你创造了我一样吗?”我似懂非懂地问。
“算是吧。”他又再次露出被注释为苦笑的表情:“但是我创造你并不是为了挽救世界的。”
是吗?那是为了什麽?
我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就像以前重覆了上百次的对话一样,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便知道了这次谈话到此结束。
第二天清早,我为他和孩子们准备好早饭後便护送孩子们上路,我的任务就是把孩子们送到被称为「防护墙」的保护系统边缘,在那里会有准备好的人来接走孩子。
上路後小孩们奇怪地没有像往日那样吵闹,他们安静沉默地走在我旁边,一个女孩子揪着我的衣角,满面的不情愿。
“怎麽了?”是有什麽故障发生了吗?
没想到听到我的话後她就扯开嘴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彷佛某种电子病毒一样,四周的孩子们全部都哭了。
资料库中明明说人类并不包括电子成份的吧?
这个时候应该怎麽做?
因为被下达过保护的命令,在无法找到「意外」根源的判断後我笨拙地蹲下身,用手指一个一个擦去孩子哭出来的眼泪。
孩子的皮肤稚嫩柔软,感温系统能清晰感觉到那种我没有的ye体温热shi滑。孩子们哭个不停,没一会儿我两只手都被ye体沾ye,也只好停了下来。
幸好没一会儿他们终於停下,有人小声地说不想回去,但很快地另一个孩子就反驳了他,因为只有回去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不知道城市变成怎样了呢?
孩子们互相讨论着,声音中有种对未来不安定感的惶恐。
“哥哥,听说回去後我们可能会死掉吧?「死」,到底是什麽呢?博士都不肯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