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书非借不能读也”,鉴于人类共有的惰性,很多人都只在时间线的逼迫下才会迸发出少见的高效率。艺术创作也是如此,人的惰性有时候就需要那么一点鞭策。有个作家说过,他最旺盛的创造力就在交稿的前三天。
然而事情可以急,心态却急不得。何况家里要做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事。他先是把狗子送到了严晓然那里去,嘱咐他帮着照顾好。这家伙前阵子和陈拙打得火热,销声匿迹,只是偶尔在朋友圈里影影绰绰地秀恩爱。
“进来坐坐呀,”严晓然热情地招呼他,“有日子没见了,你在忙什么?”
“不了。我要参个展,赶画呢。”王一为捏了捏紧缩的眉头,直接拒绝了。“要不然也不用把它托付给你。”柴犬乖地很,抬头轻声汪了一声,算作打招呼。
严晓然惊呼一声,替他高兴:“啊——太好了!你又开始画了?”他接过王一为手里的牵引绳,随口问道,“你的贷款还完啦?现在在哪住呢?借谁的工作室?”
嗯,哥们儿还是很了解他的,知道他穷,工作室肯定是借的。
“三两句说不清,我现在借住在朋友家里,”王一为没说实话,心虚地切断话题,“我回去画画了,有时间再跟你细说。”
不等严晓然八卦完,他只能落荒而逃。难道他能说,我拆散了我的老师和老板,现在想把这仨人捏咕到一块去?
赶画是一件熬神费力的事情,传统纸上绘画与用手绘板在电脑上不同,修改和利用素材是很难的事情,心里越慌手就要越稳。
可偏偏执笔的人除了要应付手里的活,更要制服心里的怪兽。在王一为眼里,陈鸿寿是智慧的长者,又是性感的缪斯,一次又一次进取的失败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反思,陈鸿寿究竟想在自己这里要什么?更何况,两个人的事情好办,三个人的事情要怎么说?
下午的时候,陈鸿寿惦记着家里的小朋友的烦恼,希望能送出一些安慰,电话接通听到的便是小王失魂落魄的声音:“陈叔?”
“还在家里瞎琢磨呢?”
王一为的脑子早乱成了一锅粥,此刻却不得不拿着勾线笔觑着眼睛勾Jing细的机器零件,根本没听清问了什么,便胡乱应道:“不知道啊。”
这熊孩子,老陈知道他的性子,在电话里暗暗地笑了一声,“晚上有个局,张老板攒的,点名要见你。”
“啊?”熊孩子这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笔往涮笔桶里一甩,“哎呀陈叔我”这是陈鸿寿的面子,他不忍心拒绝,但是仔细权衡一下:如果去了饭局,必然会喝酒,耽误的不仅仅是那几个小时,回来醒酒还不知道要睡多久。不去的话,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了这个店,张老板的面子不给,陈鸿寿那里也说不过去,画展这个选不上,兴许还有下一个
“怎么了?不想去?”陈鸿寿听得出他的犹豫,便宽他的心,“有我在,你怕什么?”
年轻人听了这话心头一热,又捻不清这两根指头谁粗谁细,干脆求饶了:“我不是怕,陈叔,下周四我得交画,时间特别紧,您看怎么办呀?”
“嗐,我当什么事儿,”陈鸿寿笑了一声,像是大人听了什么孩子气的话发出的那种笑,存心逗他,“沉迷艺术还是应酬金主,不知道怎么选了?”
“嗯,是呀。”王一为声音委屈,撒娇卖乖,“我听您的吧,您帮我选一个。”
“还是那句话,有我在,你怕什么?”陈鸿寿沉沉一笑,“你选哪个,另一个我都给你兜着,你自己选。”
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王一为愣在那里。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谁跟他说过“我给你兜着”这样的话,也没有谁愿意把路给他铺得这样顺当,让他完全凭着喜好做事情。霎时间一股剧烈的感动充斥着他的胸肺,如果此刻陈鸿寿在场,恐怕他要热烈地拥抱上去,用绵密的亲吻来表达这份情谊。而陈鸿寿并不在此,王一为只好把这份拳拳爱意转化成一腔无处挥洒的激情,他看着自己的画,仿佛看着最渴望的情人,忽然福至心灵,颤抖着手拿起画笔,物我两忘地把灵魂涂抹在画纸上。
天色渐渐暗了,陈鸿寿推了张老板的邀约回到家,看见的就是已经半疯魔的熊孩子。下巴上一片青压压的,不用摸就知道扎手,头发乱蓬蓬地卷着,眼窝深陷,目现凶光。身上还是那身家居服,袖子卷着,胸口两个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两根锁骨支棱着,瘦得很凶。
陈鸿寿回来了,他也不知道打招呼,右手每个指缝都夹着一支不同的笔,瞧着画发呆。
“铁锈的颜色太不好染了,深了容易发黑,浅了又看着脏。”王一为好像顾不上看陈鸿寿,自说自话地,“近看还算勉强说得过去,站远了一瞧又是黑乎乎的一片。”
他盯着画拧眉瞪眼的,端详半天,又后退了好几步,反复地瞧。
颜色确实有些深,但也不难看,在苍凉的画面里添了一股神秘色彩,陈鸿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只能说看着还行。
王一为丧气地手心里的一团纸扔在地上:“要不然把画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