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的体力本来比不上毛睿杰,此时毛睿杰已经跑进病房,蹲到床旁了,武藏还只扶着门槛大口喘气。
病床上的毛佳军已经断了呼吸,心跳业已停止,护士蒙上他的脑袋,毛睿杰靠在他父亲的胸口上,周围一切恰如凝固一般。
武藏觉得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走向前去。旁边的小护士默默退出去,并没有打扰到毛睿杰。
武藏在心里止不住地埋怨小镜子:“这些时间你不是都知道吗?你怎么不告诉我毛佳军去世的时间?至少我还能告诉毛睿杰,让他们父子能够互相见到最后一面。”
小镜子语气平静地回答:“按照历史的流程,他们本来就没有见到最后一面。你看到这些,只是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而已。”
“他原本也没有遇见我,但还不是遇见我了?我们到这里,就是为了改变轨迹。原来的他会认识一个叫武青泽的人嘛?不会!那么为什么就不能改,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见父亲最后一面?”
“可能吧。”小镜子说。
武藏在心里怒道:“这算什么回答?”
小镜子解释:“尽可能减少变量。哎,你无须再伤感了,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伤感也是徒劳。”
“你倒是看得开。”武藏讥讽。
小镜子沉默不语。
毛睿杰终于将头抬起,武藏没有从他眼睛里看到泪光,但显然有悲伤。他静静地坐起。“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毛睿杰说,“他肯定会有什么话相对我说的,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可我还去工作,偏偏在他病情最重的时候去工作。为什么。”
武藏轻轻抚摸着毛睿杰健硕的后背。“你无须再伤感了,事情已经发生,在如何伤感也是徒劳。”
小镜子在武藏的视野中打出一行字:“你倒是看得开。”
武藏在心里默念:“别闹,你知道我不会安慰人,你快支招。”
小镜子从资料库调出许多安慰人的话语和方式,武藏挑选了几个喜欢的对白和适合自己的肢体动作,用在毛睿杰身上。
毛睿杰渐渐在武藏的安慰中平定下来,倔强的他将遗体送到殡仪馆,准备处理后事。
他准备开一场葬礼,一场盛大的葬礼。
这个葬礼,让武藏莫名不安。
毛睿杰邀请了许许多多的人。毛佳军生前是孤儿院院长,抚养过不少孩子,成年后他们都各奔东西,但孤儿院的生活是他们的童年乃至少年,不管事业有成的还是平平凡凡的人,估计他们都不会忘记这段岁月。
毛睿杰从名册中逐一联系之前的孩子,打电话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前来参加葬礼,绝大部分的人回答都是愿意,武藏一边帮忙整理,一边打电话给他们。
一个事业小有成就的男子接听之后,武藏才说了来意,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真是个势利的小人。”武藏轻声咒骂,他俯下身子,从最后的一个抽屉里拿出第三摞花名册,逐一致电,直到某一栏停了下来。
有个女生的姓名叫王维。
武藏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古代诗人王维,没想到还有父母给她起了这个名字,不过也常见。武藏给她打了个电话,但对方一直在通话中,武藏本想到下一个,但看到毛睿杰那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他也不愿意敷衍,就发了一条短信通知她,来不来随她。
忙了一下午,才勉勉强强联系完毕。武藏想叫毛睿杰去酒吧或者好玩的地方玩一玩,转移注意力,但显然他没有心情,一整晚都在整理父亲的遗物。
他父亲留下许多东西,许多孤儿院的人离开之后,每逢节日还在给毛佳军寄送礼物,这些东西堆积满了一整间房子,武藏走进去,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毛睿杰一件件整理,武藏帮他一起,他看到角落里一个电饭锅上面放着一只小兔子,掉了许多灰色的绒毛,一只眼睛的扣子已经落了下来。毛睿杰拿在手里,总感觉这个毛绒玩具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
几天之后,毛睿杰终于恢复一些了。看的时候,他嘴角都勾起了一丝笑意。武藏看在眼里,忍不住春心荡漾。
周日举行葬礼,在一间巨大的客厅里面,正中央摆放着毛佳军的黑白遗照。前来的宾客带了许多菊花,有白的,有黄的,也有翠的,五花八门五颜六色。
毛睿杰悲痛致辞,宾客们泪流满面,一个个都在哀悼院长。
事毕,所有的宾客都在餐桌上吃饭。武藏谁也不认识,但奇怪的是,总有人来找他搭讪,仿佛认识一样。一个男子叫武藏“欧阳极”,那语气仿佛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共穿过一条内裤一样。
听着这些人叫着陌生的名字,武藏不想搭理,默默坐在角落里,摈弃一切可能的交谈。
他必须盯着毛睿杰的一举一动,任何姑娘与他接触都非常可疑,但武藏不能贸然前去阻止。好在那些衣着时尚、貌美如花的姑娘们,走到毛睿杰身边都只是感概院长的离世,说一下以前的往事,或者在院长的黑白遗照面前放一束菊花,然后畅怀地和他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