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那些少年时候,还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小城镇街道上,那个在旁边给自己大声唱歌当背景音乐的小少年。
说真的,挺大声的。
当然杜逢雨很少那么大声唱歌。用他的话来说,做什么都要启用省电模式,比较节省体力。
只除了两人出去玩回家晚了,天都黑透了压着马路往回走,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夜风安安静静的时候。
贺天明搓着手,往掌心里呵了口白气。
他到底还是跟杜逢雨肩并着肩在前面的海湾旁边散步,大冬天大晚上的,真是风情透了。
杜逢雨在他身边,用省电模式小声哼着歌,贺天明还仔细听了听,才确定旋律不是自己听过的。
跟杜逢雨分开这些年,贺天明也很少再听些那么多歌了,更别提唱了。他生来五音不全,又喜欢安静,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塞着耳塞但听的都是些故事和相声。
这首调子轻快,在大冬天里像是呵出的一口白气,飘飘袅袅变成了软绵绵的片雪又落下来。
贺天明在一旁听着,心里又生出来少年时候曾有过几次的羡慕,声音好听又会唱歌的男生真的会比较帅。
以前杜逢雨很有耐心地教过贺天明一些很撩妹的曲子,最后都以少年人蹲在地上用怀疑人生的眼神瞄着自己的学生为结束。
好在贺天明也深知天赋问题怨不得老师,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杜逢雨,想了一会儿也笑,摸着他脑袋,“要么算了,别蹲那儿,上来,接着唱。”
杜逢雨趴上宾馆的大床坐贺天明旁边开着伴奏,给他唱歌听,趁着贺天明听得不知是入神还是走神,探过脑袋轻巧地在他脖颈上亲了一口,便窝那儿赖着不起开。
贺天明笑着推了两把不起作用,又挠了他一会儿痒,闹腾着扑腾在床上时候轻轻回亲了一下。闹过了又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就红着脸咳了两声,坐起来假装不当回事。
而即使现在想起来,贺天明也觉得奇妙。
那段时间像是从人生死亡以后的某段时间里预支出来,毫无负罪感的、最为甜美的青春年少,而从某一天开始,琉璃色的糖壳子一下子融化得黏糊糊,让人难以忍受,然后偷取了什么不该偷取的东西的罪恶感才源源不断地冲击着心脏,要求一个偿还。
“我那时候啊,也没觉得多奇怪。”杜逢雨把曲调中断在一个不该中断的地方,从绿化带一侧捡起来石头,晃荡着手臂往海湾里扔进去。
贺天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杜逢雨注意一下旁边挂着的“禁止投掷垃圾”牌子。
“禁止个毛线啊……”杜逢雨小声说着,又抬头笑了起来,煞有介事的样子,“我理解的不能乱扔的垃圾是那种难打捞的生活杂物,石头又不算是垃圾,石头是大海里本来就有的。”
贺天明皱着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而后他忽然想到那时候的自己说不定也这样想过。想着没问题的,没问题,虽然好像不应该,但好像却又能够巧妙地算在合理且无可厚非的范围内。
他叹了口气,捡了级台阶坐了下来,吹着一点有些冷的海风。
杜逢雨便也坐在他旁边。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挑起的话题有多不合适,坐下后他也不再说话了。
贺天明犹豫着伸出了胳膊,本意是想拍一拍杜逢雨的头,结果伸手却拍到了他的帽子。
冬日里的毛线帽子还带着个小毛球,碰一下便颤颤巍巍的,像是也觉得寒冷一般。
“……说真的。”贺天明想了想,“你这帽子有多高?”
“摘了帽子也差不多。”杜逢雨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把比较对象说清楚,“差不多赶上你。”
“唔。”
贺天明觉得自己有中止一个话题的天赋。他有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焦虑,也有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的焦虑。
然后他的视线终于再一次无可避免地触及到杜逢雨垂下的细长手指,看着在月光下显得光泽柔和的戒指。
“准备结婚了吗?”贺天明动了动嘴唇,听见自己的声音很生硬。生硬得像是在冰箱里搁置了三天的过期蛋糕。
他本来说话腔调就不太强硬,声音的音质像北方男生,但语气却不像,有点软而温柔,像是好商量能妥协的那类人。
而事实也是。若是杜逢雨随便敷衍一句或是不打算说,贺天明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不知道杜逢雨是不是也走了神,迟疑了片刻,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之后,像是才想起来这句问话发生的契机似的,扬了扬手指,挑着眉,“这个啊?”
“呃……”
贺天明觉得脸上跳了一下,有点烫。他挺想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毕竟这时候,他只是想找一个比较妥帖的不会牵扯到过去的话题。
他总觉得自己面对杜逢雨不能沉默。哪怕是呼吸都有些不安稳,他也得找出来一个话题来面对杜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