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忘去本身的存在,任沉重的躯壳被外界所消融。
“腾权!”炎碧宸在男人身前蹲下,伸手抚上他的双肩,心中的绞痛再次让呼吸都开始艰难起来,他不愿意看到他这个样子,仿佛曾有的委屈辛酸苦闷都随着他的沉默而被深埋在泥土之下,随后化为毫无价值的灰烬皆数消无。
“你说话呀,哪怕像刚才一样狠狠的揍我!把你所有的愤懑不甘都发泄出来!我愿意全数承受,只要你说句话,只是别这样!”
“别这样”
“我很累了。”仿佛被他的低吼唤回了最后一点意识,破碎的战甲包裹下,浑身血污的战士呢喃出细微的话语,“这里很安静,我不用去思考”
“我想待在这里感觉很舒服”
那双浑浊空茫的黑眸对上炎碧宸的面孔,冷峻的面容上微微凝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请留我在这里”
炎碧宸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嘴唇翕动,想要说些话来劝阻男人的决定,可到最后,那些未出口的声带的振动都被在喉间戛然而止。
他试图找出一些可以让男人坚持下去的理由,包括他牵挂的亲朋、他期待发生的可能、他坚守着不能放弃的信念然而最终,他失败了。
那安腾权全身松懈地靠在身后的石头上,鼓紧的肌肉松弛下来,拳头的青筋隐没在皮肤之下,残破的披风裹住他的身体,肆虐起来的寒风凌虐着那些看不清颜色的布料,在一片死寂中制造出嘶嘶杂音。
炎碧宸发现自己没办法就这样起身、离开,放任那安腾权一个人在此获得平静;可是对于劝说这个男人保留自己的性命他无能为力。炎碧宸发现自己无法继续宣扬自己坚信的那一套,诸如荣誉,诸如炎真,诸如使命。而他更加私人的一面,一族之主只熟悉他情事过后眼中的疲倦与空旷。
他放开压在男人肩膀上的手,起身回看向遥远的天际。
黑暗一寸寸吞噬遗留的血色,那黑暗不是缀有点点闪光繁星的天幕,而是虚无到只遗留静灭的终结。闷雷像低吼的龙吟,震动整个大地,刺眼的闪电在一息间现出这片地域的全貌,又在下一息将它们交还给那盘踞在边缘的黑暗。
大雨在一瞬间倾盆而下,如皮鞭横甩,水滴泼溅出去,泥土翻飞起来,似要将大地上的万物抽碎砸透,让他们的血液淹没脊椎与内脏的碎末,再随着汹涌而起的水流占据整个世界。
又一声闷雷,脚下的山体开始颤动,雨水呼啸着松动了周围的石块,炎碧宸狠狠咬牙,将魔力聚集在自己的手臂之上,从岩石上强行拽起那个想要将在此地埋骨男人,朝下山的方向奔去。
那安腾权挣扎起来,凶性毕露,蛮横粗野地在两步之后从少年的铁臂中脱离,低喘着粗气,红着双眼,干哑粗涩的嗓音自他喉间,像破碎的风箱一般发出:
“不!”
“我要待在这里!炎主,求你”
“——那安腾权,你难道真的生无所恋吗?!”脚下的岩石裂开一条缝隙,雨水淋到脸上,炎碧宸抹了一把脸,脸颊的血流入嘴中,苦涩得让那刚刚诞生在疼痛之中的愤怒破膛而出,化作一声嘶吼的质问,穿过男人的身体。
死气在黑色的双瞳里绽开,原本的迷茫落寞被一层迅速袭过的脆弱与苍白占领,连带着,铁甲覆盖下的强壮身躯微微晃了晃。
“我我没人”
男人低下头去,嘶哑怯懦的声音被风声雨声撕裂成一节一节,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在他几下深重竭力的喘气之后,闷声击向一侧的石壁。
“没有人期待我回去!”
“——没有人!”
石屑阵阵而下,指缝粗细的石缝在石头表面龟裂,男人的声音如砰然断裂的琴弓,撕裂到再也奏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雨水刷刷而下,闷雷炸响,一道闪电划破黑暗,那一刻,那安腾权的表情在炎碧宸面前无所遁形。
那是凝聚在心底最角落最黑暗处的东西,无法言语的悲望、愤恨、自责、倔强、委屈、酸苦。一个被所有人抛弃的灵魂,被碾碎在尘埃里,浑身污垢,破碎不堪,却还要伪装强大,抵守住最后的领土。
他是一头被困于铁笼之中的困兽,已然将自己的血与骨消耗一空,在被无尽止的紧逼之下,终将多年压抑的灰暗宣泄而出。
大地猛烈的震动起来,黑暗吞噬了周边的所有尸骨,脚下的石块开始大规模的分崩离析,断裂、崩毁、滚落炎碧宸拉回自己的思绪,用尽全力将自己胸口的剧痛压制下去,再次朝对面的男人伸出手:
“你错了。”
俊美的面容上,炎碧宸展开一丝笑颜,金色的双瞳像剔透的晶石,将少年心中的宽慰与温暖孕化而出。
“如果你回来了,我会很开心。”
“真的。”
笑容灿烂,宛如明媚午后洒下的阳光,驱赶走所有的阴翳。
那安腾权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那束射来的阳光正在慢慢的黯淡下去,转眼间,衰败到只留下一层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