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先对那男孩说:“这是许叔家的儿子,你要叫他哥哥。”
那时的他还从未见过这位“许叔”,闻言惊讶地仰起了脸。后来,他知道,那是裴鸿某位信得过的朋友,愿意为他认下这个陌生的“儿子”。从此在外人面前,他的名字就叫做“许椋”。
然后父亲转过脸来,对他说:这是我儿子,裴洵。
早在相遇的那一刻起,谎言就已经成型了。只是那时谁都不知道,成人的谎言将在未来的岁月里塑造什么,最终又将摧毁什么。
“……对不起,”裴洵没有说话,于是他再次道歉,“我……想过要告诉你。对不起。”
裴洵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
这笑听在旁人耳中,是讽刺,嘲弄,必然是不怀好意的——任谁看来都是这样。裴洵站在那,嘴角微翘,却根本不像在笑。他从未笑得这么难看过,眼神也是,分明是想要拼命地抓住一点聚焦,却依然在不断溃散,从内而外地塌陷着,摇摇欲坠。
许椋的眼睫颤了颤。他们都一动不动,都站得笔直,像两尊凝固的塑像。倒是裴鸿开口了,他向裴洵走了一步:“你想做什么?”
这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怒气。眉间皱成了深壑,嘴角亦紧抿着。他就这样逼视着裴洵:“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他的语言,表情,肢体,都明确表示着抗拒,将咫尺内的三人生生隔成了两方。裴鸿站在两人之间,有意挡着裴洵的视线,成了个回护的架势。裴洵见惯他发号施令的模样,倒是从没被他这样如临大敌地对待过,一时甚至有些新奇,几乎又笑出来了。
他站在原处,看着他的两位亲人。
那天他得到许椋的提示,前往老宅找到了那本相册,从看到相片中男孩的第一眼就隐隐感到了熟悉。只是当时的他想当然以为那是像裴鸿,直到如今真相一览无余地摊开在他面前,他才后知后觉发现,那分明就是幼年的许椋。
——他早该意识到这一点。
如今,旧照片中的人物跨越了二十年站在他面前,即使一人紧皱着眉,一人微低着头,两人面容上的相似处仍那样明显。这是血缘所注定的因果,无法斩断亦无法掩藏,像河滩上的卵石那样清晰地浮凸着——他到底是有多傻,之前才没有发现?
……又或许,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一直在抗拒,一直在逃避,不敢相信真会有这样滑稽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点开那封邮件,目标人物的资料照片全都一一列好等他翻阅,但仅仅是第一页的照片就足以让他不敢再往下看——他再熟悉不过的、属于“哥哥”的脸,正朝他微笑。
“我要做什么?”他像在回答裴鸿的问题,又像在自言自语,“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大概能猜到,今晚这里将发生什么事。婚礼的男主角将站在台上,他俊朗大方,事业有成,刚刚签下一笔很大的单子,还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孩,给整个家族和企业带来了荣耀。更重要的是,他听话,懂事,多年来一直是裴鸿的得力助手——多么优秀,足以承担“裴氏子弟”这样的名号了。于是裴鸿将走上台,一番客套话之后,当众承认他们的父子关系:这将是我的继承人,请大家日后多多关照。
台下众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他们可能会愣一下,裴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怎么又多出来一个?不过没关系,他们都是为许椋而来的,都和他有这样那样的利益联系,他当继承人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啪啪啪啪,掌声响起来了,也许还会有人说:对啊,裴家的儿子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其他人随之附和。
这时原本该一无所知的他就坐在他们中间,当然不能公开发难,只能独自吞下这苦果,假装看不见周围人向他投来的目光。那些人会看戏般观察这一切,窥探他脸上的每一处裂缝,或轻蔑,或嘲讽,在心里猜测他的下场……
他置身于这场荒谬的戏中,已经太多年了。就算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也只是角色将忽然从“扶不起的纨绔”变成“被撇开的弃子”而已。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站起来闹一场?即使现在他也做不到。这是许椋的婚礼,是他一生中目前为止最重要的日子,他披着一层假身份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被家族承认了,也许为此他已等了很多年;这是他“哥哥”的婚礼,即使突然知道这样的消息,像被当众掴了一掌,也不会破坏那人所期待的事——他曾从心里爱重这个人,他怎么……怎么舍得。
“不是你们算计得好,”不是你们赢了。
裴洵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太蠢。”
他走到一旁的桌边,放下了将那束花。许椋下意识向他走了一步,似乎是想拦住什么——但裴洵侧身避过,将手伸向了内衣袋。
他将东西一件件地放在桌上。
几张银行卡——来自各大银行,曾是他作为“裴家公子”身份的象征;一串钥匙——包括所有曾在他名下的车辆和房产,都来自于裴鸿的馈赠。
“还有一些产权证明,稍后会让人送来……手续也会尽快办好。”裴洵站直了身,对许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