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时候,宾客们就着乐队管弦的惊呼不久也化为一片欢声笑语,小熊只因自身是种在宴会上稀奇的动物,它还没来得及学会什么才艺,胆大的人也就是拿蜂蜜和甜酒喂喂它,对它的兴趣不长久,侯爵夫人过来摸过它的头,许多贪玩、仍未婚配的年轻还和小熊拍了合照,熊独占了一张长沙发椅,嚼着蜜喝着酒,它嘴里的牙大半是坏的,利爪也已看不出形来,一切都不妨碍它笨拙老实又自得其乐,。
只是苻宁在姨妈的聚会上却因众多的生面孔感到不自在,只等侯爵夫人发现他时才松了口气。他觉得仿佛事情还是原来那样,姨妈热情而真心地抱吻了他,苻宁轻松地向侯爵夫人递上礼物,“阿宁,见到你真好,真的。”姨妈握住他的手,显得分外亲热。“看看你,简直和姐姐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事实上,自从死了丈夫以来,侯爵夫人和侄子见面的次数极为有限,而每次她必然要就亡故长姐同苻宁容貌的相似大发一通感叹,苻宁不太喜欢这样,他觉得过去和现在沉甸甸的现实正堵死了胸口。
“小姨,这是”顿了顿,“我丈夫,邵长庚。”他介绍道,但无法缓解心中焦虑,他希望自己为数不多信赖的亲属能接受这件事,希望使他不安。
“中尉,幸会。”侯爵夫人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几乎立马从的军装和上面的标识中认明了他的身份。
“你得和我好好说说,你和邵中尉是怎么回事?”
被这么问时,苻宁只能低头笑着,身旁侍者的托盘上林立香槟酒杯,他喝下冰镇的起泡酒,努力说服自己面对问题,侯爵夫人正引着他走到少有人注意的边缘,苻宁回头打量过邵长庚两次,中尉似乎和那些新认识的人相谈甚欢,这时候他意识到他们两人的不一样,总是紧张于应对陌生人,“那您和雷委员呢?”苻宁知道姨妈不会同自己生气,便故意回了她一句,他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被动,侯爵夫人在这种场合下自然是要为自己侄子的丈夫作介绍的,那雷委员是海军军费委员会的头头,没有理由不提及他。
“跟谁学的这么坏?”姨妈笑着往他胳膊上轻拍了一巴掌,苻宁跟着笑了,觉得略微轻松了些。他小姨守寡以来不忌在明面上交往朋友,就为了这个,苻宁反复被父亲说教,不准跟她走得太近,将军生怕自己的儿子叫妻妹身边那群不三不四的小白脸们带坏了,继母说起侯爵夫人也很尖刻,批评她那群以演电影或打网球为主业的朋友不入流,可什么都阻止不了苻宁站在他姨妈这一边,他觉得侯爵夫人找些路子让自己高兴没什么不对,只是他实在对雷委员喜欢不起来,觉得这个老男人难看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邵长庚对这样的人恭敬到巴结的程度,两个人是大学校友,似乎有些可聊。
喝光一杯酒后又拿起了下一杯,“换个喝。”姨妈自作主张替下苻宁手里细长的香槟杯,“这种麝香甜酒比香槟有意思多了,我一个在内地有酒庄朋友送来了好多。”浓烈的甜香让苻宁非常喜欢。但他是真的怕侯爵夫人问出更多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来,他能猜到她的态度,只能借着喝酒拖延,反正自己也很想念酒精的滋味。“我喜欢这个。”苻宁说着,找了面椅背撑住身体,小姨在他对面点了根烟,“给我一根?”怀孕的同样想念舌尖缭绕的烟草气。
点烟和抽烟的空档他不用说任何话,白色的帐幕很快升腾起来,又很快自己裂开个口子,苻宁隔着那道裂缝打量着游轮上同自己无关的热闹。一道道丝绸转来漾去,女孩和妇人露出的白腻肩膀上披上白光,肉的油香都被酒气压下一头,大家都很快乐,不是在舞池里就是在赌桌上,私情、密闻、生意、官爵在快活的空气里扭成一股。苻宁不喜欢和陌生人跳舞,又总弄不清赌桌的规则,他只能闲看个没完,觉得自己和没牙没爪的小熊快成了一会事,邵长庚在那些的圈子里,一时竟与他隔离开来,苻宁晓得自己不能在这时候去黏他,以为自己想通了,可对方却自在地在绿茸茸的牌桌边坐下了,他多希望他在这个时候过来,又怕惹人笑话,只好挑些不相干人的是非先和小姨说开。
“那个女人是谁?穿得怪模怪样”
侯爵夫人暂时将粘上红唇印的烟条从嘴边移开,她隔着一圈圈跳舞的宾客,目光落在苻宁所指之人身上,佝偻瘦小的女人宽袍大袖地批着,脸被桌毯映得黄绿,她因老而变白的头发里编着羽毛,手上和脖子上杂乱堆满饰品。“刘奥姑。”侯爵夫人回答,“她自认是个灵媒,但有些人只把她当江湖骗子,最近她在首都各处的豪宅都大受欢迎。”
“为什么?”苻宁随口问。
“可能她比较会骗人。”侯爵夫人笑着说,嘴里窜出余下的白烟,“那些通灵的把戏,读心算命、占星卜卦一类的东西从来就不缺市场,那老女人在这里倒是挺活跃气氛,我喜欢听她胡说八道。”
这时夫人故作神秘地靠近侄子,通灵成了时髦的时候她自然不能落伍,但也仅止步于此,“刘奥姑说我会结两次婚,可我不信;她又到我家里去,指着从旧房子带去的高背扶手椅,说你姨夫就坐在上面,就是奇怪了,你姨夫活着根本不着家,没道理这时候赖在房子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