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渐晚,凉风习习。
结束劳作的人们带着一天的疲惫,聚集在这间临水的酒铺,其中不乏一些名声鹊起的大小侠士。大家说着笑着,各自寻了位置,要了酒菜,三三两两地论起江湖时事来。掌柜的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店小二靠着酒柜,正用布头抹去粗瓷碗上的灰尘。
这时,一位少年背着布包和长剑,穿着最寻常的粗布衣服,在酒铺口的青石长街上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进来。他未像那些熟客一般坐下,而是先靠到柜台前,环顾四周,略显紧张地扯了扯衣摆,才压低声音道:“掌柜的,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酒?”
“浊酒清酒,凭君任选。”掌柜许是见惯了这样初出茅庐的新晋少侠,依旧头也不抬地打着他的算盘。
“那要一碗浊酒。”少年在怀中摸了摸,翻出半块碎银,却被掌柜推了回去,“算啦,这碗就当是祝你的,只是莫让那边的醉鬼们知晓,否则他们又该来找我讨酒啦。”
少年道了谢,来到一处木桌前坐下,小二把纸包揣进兜里,然后立马将一碗泛着琥珀光泽的酒ye放在他面前,搭上毛巾,便去招呼旁的客人了。
静坐在临水的长椅上,少年迟疑着端起酒碗,轻抿一口,不出半秒就喷了出来。他被呛得面红耳赤,狼狈地用手揩去嘴角流下的酒ye,恨不得在周围酒客们的嬉笑声中夺门而出。一位背挂弯刀的汉子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这可是西域送来的好酒,味道够劲吧?”
铺中立刻有人接话:“你这喝法太浪费了,西域春应当一口闷完,酒气顺着喉咙一路烧到嗓子眼,方才不负这烈酒之名。”
“唉?说来,我瞧这位小剑客面生得很。”一位刀疤女侠瞅了两眼,插话道:“没猜错的话,兄弟是初入江湖没几月吧?”
少年终于把酒ye擦干净了,他放下手中的粗瓷碗,瓮声瓮气地说:“两个时辰。”
酒客们又放声大笑起来。
“好啦,好啦,你们也笑够了,给这位小郎君留些面子吧。”
就在小剑客羞得满脸通红,盘算着在哪儿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时候,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站起身,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谁没有个懵懂无知的时候呢。”
“哟!镜先生!”掌柜停下了拨算盘的手,“这么快就上岸补货啦?上次的二斤花雕完得这么快?”
“非也,周某只是耐不住湖上寂寞,上来散心而已。”名为镜先生的男人轻笑着回答。他看起来也和这里的酒客们极其熟络,三言两句就能说到一块儿去。有人想是喝高了,干脆把酒碗一放,提声喊道:“镜先生,要不你也给这小剑客讲讲江湖世故吧?”
此言一出,铺子里划拳赌酒的人们都不闹了,小剑客被身前背后的各种目光扎得心发慌,迫不得已把视线投向那个替自己解围的男人。对方坦然一笑,“好啊,只是不知郎君是否愿意随某到船上一聚?”
“自是无妨。”小剑客把酒碗一放,潇潇洒洒地跟人走了。
待二人的背影与泼墨夜色融为一体,才有汉子放下猪蹄,胡乱擦擦沾满油水的蒲扇大掌,嘿嘿笑道:“这小子还真好哄,傻乎乎地,就跟着走了。”
“可不是嘛,这要是真入了江湖,还不得被骗得人财两空啊。”
“你们也算了吧,镜先生是什么人,还屑于干那种下三滥的事儿?”掌柜慢悠悠地从柜台后方晃出来,踱步到少年先前所在的木桌前,端起那只粗瓷碗,凑到面前深吸一口酒香,轻声叹道:
“真是好酒。可惜,喝不得了。”
这都是些后话,此先不表。且说那少年跟在镜先生身后,穿过数条无名小巷、绕过一堵青石围墙,便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其间夹着几丝清爽花香。他听见蛙叫掩着潺潺水声,心下也有了几分答案,“是湖吗?”
“没错,此处便是镜湖。”镜先生点头,顺着湖畔的石砌台阶走下去,从停靠在岸边的小舟上拎起一只灯笼。待蜡烛点燃,剑客才得以窥见这方天地的全貌——一湖,一舟,一人,一灯,相接的连绵荷叶与漫天繁星。
真是好一幅星夜湖光图。
“请进。”镜先生抬袖卷起船舱竹帘,把灯挂在檐下。剑客囫囵钻了进去,才发觉里面的空间比他想象中要大:除了必须的物品,还能摆下一扇屏风、一张方桌同两个蒲团。
船舱里坐了婷婷袅袅的两名少女,衣着打扮俱是清秀可人。见此情形,剑客下意识动作一顿,然后颇为尴尬地看向镜先生,对方无奈笑道:“这两位是杏子与莲子。她们是附近街坊的女儿,闲暇时来帮忙做些事情。我并无妻室,小郎君大可放心就座,不必拘谨。”
剑客这才放开胆子走到桌前,他把蒲团扯到屁股底下,然后沉默地看着女孩儿们在他身侧忙活。镜先生轻轻坐到他的对面,一面挑亮桌上的灯盏,一面柔声吩咐道:“莲子,泡茶。杏子,去内室把那坛半盏春拿来,再取一只银杯。”
“是葡萄花鸟纹的那套吗?”鹅黄衣裙的少女起身,声音如滚着露水的荷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