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项霁冲击性的告白已经过去了十天,顾涟却依然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
他可以正常地应付工作,不仅按时完成了两篇翻译稿,还按约定客串了两天剧团排练的现场翻译,客户满意地表示下次来直接就找他,还把自己认识的一位版权编辑介绍给了顾涟。
但是他好像忘了该如何正常生活。
那天晚上他哭着说要分手,大半是自暴自弃之下的逃避,小半是冲动,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个念头是疼,第二个念头就是后悔。
谎言被揭穿,他无法再自欺欺人,面对项霁只觉如坐针毡,却又忍不住抱有幻想——项霁不停地对他说“我爱你”,微笑着说,皱着眉头说,撇着嘴,有点生气地说。
顾涟想相信项霁的话。弟弟和他不一样,不会骗人,爽朗、大方,爱笑,有事会直说,不压在心底,不会像他似的,一件大事捂了几年,都烂了。
所以他厚着脸皮留了下来,轻易地推翻了夜里昏过去之前发的誓,说第二天就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家。
但是人的身体本身是会有记忆的。这几天来,顾涟变得无法接受项霁的触碰。拥抱会让他不自觉地发抖,是真被吓到的那种哆嗦,牵手会让他身体僵硬,手心冒汗,勉强尝试的两次接吻他牙关紧咬,出了一身冷汗,无可奈何地一个人躲进卧室,抱着枕头过了20分钟才缓过来。
枕套上的水渍泛着眼泪的咸味,被他丢进了洗衣机,转了一个小时才拎出来。
他向来不排斥和他人正常的身体接触,对于最亲近的弟弟更是习惯了相处中水到渠成的亲昵,他没告诉过项霁自己其实很喜欢被抱着睡,嫌热嫌闷是真的,但和心爱的人肌肤相亲的温暖足够让他沉溺其中。
渴望却又难以接受的矛盾让顾涟有些绝望,他不知所措,要走贪心舍不得,要留下又被自己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矫情毛病折腾得要发疯。
他有两次在凌晨惊醒,因为发现项霁不在身边而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却想起是弟弟知道他怕自己,满眼伤心却又温柔地说“那我们先分房睡,等你不怕了,再在一起”,拿着薄被和枕头去了客厅睡沙发。
令他感到安慰,却也更深地内疚的正是项霁这有些不讲理的温柔和包容。
明明该道歉的是他,项霁却会一脸郑重地说“哥,对不起,是我太粗暴了。以后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碰你”,说完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眸子映着阳光,满脸期待,和少年时偶尔和他吵架,闹了一小会脾气就来和好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明明伤害了爱人的是他,项霁却会半垂着眼,嗓音嘶哑地说“哥,求你不要说分手,我们慢慢来,一起想办法,这次我会保护好你的”,倒好像是顾涟受了欺负,项霁是作恶的那个。
他是为了私欲可以瞒骗至亲的人,项霁却是能原谅这样的他,甚至还愿意继续和他在一起的人。
顾涟觉得自己配不上项霁。
独自游荡在市的街头,看着下班的路人行色匆匆,高楼的影子在夕阳下慢慢变长,浑浊的江水逐渐融入夜色,顾涟只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喝酒就醉了。
他终于还是逃跑了,借着工作离开了市,一个人拉着个小旅行箱就来了,明明可以当天往返,却订了宾馆。
工作很顺利,因为不是商务会议那一类的,气氛轻松内容也不难,中方和外方都很配合,吃饭时还关照他,让他不必优先翻译,自己吃好了再说,只可惜他没有胃口,勉强塞了几口就托词说要打电话,暂时离席。
他出了包间,躲进洗手间隔间,不知该干什么,随手划拉着微信,却发现项友良——他现在反而不习惯称呼这个人为父亲——少见地发了朋友圈,内容是在某合作伙伴的书架上发现了大儿子翻译出版的书,只是一句话和一张照片,不说微笑的表情符号,连句“自豪、高兴”之类的话都没有。
下午的工作中,顾涟变得更专心了。
红日西沉的现在,顾涟的手机多了四个未接来电和七条语音,都是项霁发来的。手机每响一次,他都有拿出来看,盯着“呼叫中”变成“对方已结束通话”,心里就感觉又缺了一小块。
夏夜的江边风很大,呼呼作响,似乎比市冬天的风还要大一点,吹乱了顾涟的短发,吹得他眼睛进了沙子,眨巴了半晌也出不来,几滴眼泪反而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才分开不到12个小时,他已经开始想念项霁,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想到鼻子发酸,没出息到令人发指。
项霁猜到了哥哥会逃,下班回家发现顾涟的鞋少了一双,一翻柜子看到旅行箱没了,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也好,他想。这些天的僵持令他有些疲惫,顾涟跑了至少说明局面没有僵死,还有变化,而有变化就有转机,他可以换不同的方法打开哥哥的心防。
告白的第二天早上,看到顾涟哭肿了的眼睛,项霁就后悔起自己的冲动,而当发现哥哥竟然会因为自己的触摸而害怕到打颤,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想要顾涟的信任和爱,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