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重回故地,逐不归竟然梦见了一些往事。
岁月荏苒,离他下神阙峰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他曾在这险峰绝顶上度过许多时日,也有过许多珍贵记忆。然而这一件,他却始终不愿想起。
那是一道陈年的伤疤,直到现在也时不时隐隐作痛。
十六岁那年,他在山顶遇见一个人。那人坐在仙人石上,白衣垂地,墨发如瀑散落在身后,远远望去,衣袂飞扬,真似神仙中人。
见到对方的脸时,却怔了一怔。原本看到那清丽削瘦的背影,他还以为是个女人。原来是位男子。
只是那张脸生得着实诡艳。肌骨宛如冰玉凝成,洁白无瑕,透着凛冽的寒意,五官Jing致,素淡而艳极,一双凤眸竟然是苍青色的,清澈如雨后的天空,又冷漠得像是山巅不化的积雪。
少年从未见到过这样美丽而古怪的长相,不由盯着多看了几眼。即使察觉到对方神情冷淡,似乎并不想搭理自己,还是自顾自说起了话。
这神阙峰上实在是太过冷清了。少年人那颗心却是火热而柔软的,久而久之,便生出苦乏烦闷的情绪。
这些话却不能对别人说,不管是日渐与自己疏离的师尊,还是仰慕却不敢接近的五娘娘。
因此,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从哪里来,少年已经下意识将他当成了倾诉心事的对象。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是,这人是个哑巴,只能静静地倾听自己说话。
相处久了以后,他发现这人竟然比常年待在山上的自己更不谙世事,他便时常同对方讲一些山下的事,讲那俗世人间里的无穷妙处。
也许是自己讲得太过生动,引人入胜的缘故吧,那人漠然的神情逐渐变得温柔起来,寒冰般冷硬的眸光也化成温软的春水,潋滟生辉。
少年从这神色的变化中得到了一种别样的满足。那是不同于任何喜悦的,独特而古怪的心情。
他开始同这人开起玩笑来,有时捻着他柔滑的长发,打一个结,枕在他柔软而散发着冷香的双膝上,嘴里念些诗句,或者新听来的曲词给他听。
有时,两人静静地坐在仙人石上,什么也不说,看着远处席卷缠绕的流云,披晚霞,沐朝晖,观察一只云雀或是苍鹰从天空俯冲而下。
有时,他们并排走在空荡冷清的宫殿里,踏着玉石做成的殿阶,转过幽静曲折的回廊,角落里忽然亮起千盏明灯,宛如辉煌星辰瞬间照彻夜空。
他看着远处飘起的萤火,点点黄绿色微芒在幽暗中起舞,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银河倾倒,星辉洒落。
神迹般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被那盛大奇丽,却又略带荒凉的美笼慑住,心中竟然生出些许酸楚。
一只凉而柔软的手握了上来,少年一愣,转头去看那人,却见他双眸像是映出琉璃幻火,皮肤被莹白光辉笼着,冰肌玉骨,艳极生诡,越发显得非人,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少年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可是山Jing?”他伸手撩开落在肩上的几缕青丝,凝看那绝世容颜,竟有一丝心动。
那人双眸温柔懵懂,却似碧湖波心动荡,安静中带了炽热,乖顺地任由少年抚上脸颊。
双颊如冰雪般寒凉,竟也在那手掌热度之下,渐渐柔软温热,触感滑腻,如凝脂暖玉。
少年恋恋不舍地抽回手,“你定是一只山Jing幻化出来,勾魂夺魄,要骗去我多年道行的。”
说完,他见对方认真思索的模样,自己却笑了起来,“骗你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妖Jing鬼怪?”
心中突然一动,“我俩相识许久,竟然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那人摇了摇头,伸出璧玉似的纤白手指,在少年掌心写道:没有名字。你为我取一个吧。
他苦思冥想,一转头看见这山Jing般的美人立在身侧,双眸净如秋水,又似碧波轻漾,映出天光云影。
少年忽然间想到,这人行踪之诡,容貌之盛,性情之奇,神阙峰若是有灵,便应当是此般模样了。因此脱口而出:“便叫你阿阙,如何?”
不等对方表态,他自己却是爱极了这个名字,心里极其得意,马上便阿阙阿阙地叫起来。
青年见他高兴,自己也甚是欢喜,唇边勾起一个笑来。
他笑时容颜更盛,真如一朵娇艳动人的解语花。眼波流转间,便将自己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情窦初开时便遇见这样的人,怎能不把一颗心交付出去?
少年仍旧每日嬉游,走遍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如探索荒远的秘境,或是畅游古老的神国。身边跟着位山Jing灵怪般的哑巴美人阿阙。
他虽然动心,却不是轻浮的性子,即便有想要亲近的念头,也是强自按下,忍耐多时。自幼耳濡目染,他学会了父亲的多情,却也眼见他陷入情劫,知晓情之一字不可轻碰。来到神阙峰后,受了神君教导,更不敢纵情肆意。
因此,当他决心要去完全那件未竟的事业时,便也决定放下这桩牵绊。否则时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