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吃得差不是最难忍受的,最难的是朱家人看他们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恩赐的眼神,总让她以为自己是朱家的下人。
她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当家的,得来一顿打,说她挑唆他和婆婆的关系,说她让他不孝!
渐渐地,她发现乡下的日子比在山里还难熬,在山里,她受不了,还有一个山神庙让她去祭拜,然而在这里没有人可以让她诉说。
再后来,她生了大丫。因为生的是女儿,婆婆大骂一顿,连蛋都没有给她吃一口,就撵她下地干活。大概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当家的对大丫疼爱有加,爱物及物,他偷偷地忙她干活,找野果子,挑鸟蛋给她吃。那个时候,日子虽然苦,她的心总是甜的。
然而这样的日子不过持续一年多,大丫能下地走路喊人。她又怀上了,这次当家的心心念念是儿子,结果生下的又是一个丫头,还是一个病弱的丫头。当然没人告诉她,她本来是难产,全靠丫头命大活下来,只是到底在肚子里憋久了,伤了根本,看起来瘦弱养不活的样子。她原以为这个孩子会被扔掉,不想婆婆瞅了一眼后,却让好好养活,就真的只是养活。所以二丫从小到大都是一副瘦弱的样子,风都能吹跑。
可她根本没有空闲担心,因为她的活越来越多。解放后,朱家的田地给收了,朱家心里憋着一股气,天天拿她和当家的两口子出气,拼命地折磨他们,折磨的她都忘了思考,忘了天是蓝的水是绿的。
后来一二年,她没有怀上,婆婆天天坐在屋里骂她上辈子没积德生不出儿子,,给她洗脚的时候,还是不是泼倒她一身。
再后来,她又怀上了,人人都说她这次准怀的是一个儿子。婆婆难得对她露出笑脸,还让当家的给她找吃的,那几个月,她是几年来吃的最好最痛快的时候,起码偶尔能吃个鸟蛋不能偷偷摸摸像个贼似的。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如她的愿,依旧给她送来一个丫头片子。那天,婆婆和当家的齐齐垮了脸,准备好的男娃衣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没有人管她没有人管那个哭闹不已的婴儿。还是她那个五岁的大丫忙前忙后,给她水喝,照顾她,照顾婴儿。
她不怪他们,谁让她生了三个丫头,她只怪自己只恨自己怎么就没生出一个带把的。
然而事情并没算完,婆婆不知道从那里找出来的偏方,说要狠狠的抽打丫头们才能生出儿子来。
手指粗细的荆条三尺长,上面布满细细的刺,她看着都觉得吓人。然而婆婆却拿着这样的荆条递给丈夫,让他狠狠的抽打。作为第一个孩子,当家的对大丫多少有些喜爱的,看着瘦瘦的大丫,当家的的手怎么也抽不下去。
当时她很生气,她觉得她生了这几个女儿,也是因为这几个女儿抬胎太快,抢了男娃娃的路,她想当家的狠狠地抽大丫二丫,让她以后能怀上个男娃。
或许跟她有同样想法,婆婆气当家的不争所,先用荆条抽了丈夫一顿,边抽边骂:“这个窝囊废,要让陈家断子绝孙,还不如我抽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抽得当家的浑身是血,血葫芦一个,她才罢手。又开始抽打大丫,“你爹舍不得抽你,我来抽,抽死你们这些女娃,以后不准来我们陈家投胎。”
或许婆婆的话起了作用,当家的拿过荆条抽打起来,大丫二丫抽得身上没有一块好rou,血rou翻飞。
她给吓住了,躲在一边紧紧地抱住三丫,她怕他们会抽打还是幼儿的三丫,也怕那荆条会随时落在她身上。之前想着抽打丫头吓跑女娃的想法早跑到爪哇国去,她蜷缩着身子,把脑袋埋在怀里,以为这样就可以看不见听不见。
然而她并没有躲过,当家的抽红了眼,对着她劈头盖脸地抽下来,一边抽一边骂不该娶了她这个不会生儿子的婆娘。
那天,三尺长的荆条给血染得通红通红。
后来,她偶尔会被抽上一二回。大多数是几个丫头给当家的抽,看得多了,她内心渐渐麻木,谁让她们出生就是个丫头,这就是丫头的命!
然而这个偏方并没有给陈家带来个儿子,她生下的仍然是个丫头。可婆婆和当家的人跟着魔似的,抽打几个丫头更凶了,因为婆婆说当家的之前抽的轻了,给了那些投胎的女娃一线希望。
若说起先还迁怒几个丫头不能让她生儿子,后来一连串的女娃出世,她认命了。她就这命,没有生儿子的命。于是她做着家里最累的活从来不说累,因为她怕一旦说累,会给陈家休弃。一个不会生儿子女人,谁会要?
渐渐地,她心中只有干活这件事,干活才能让她忘记她不能生儿子这件事。她卑微,麻木地活着,因为她没有勇气去死。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过一辈子,直到有一天,她栽倒在地里,然后死去。然而有一天,她修水坝回来,她的三美告诉她有儿子,她的儿子金宝给朱秀月那遭瘟的给换到朱家去了,就是朱家那个粪蛋。她不敢相信,她使劲地抓住三美的手,“三美,这是真的?真的?”
“是真的。娘,我们有弟弟了。”
“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