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盛羽强忍着胃部痉挛造成的疼痛,生理性眼泪打shi了睫毛。他挣不开肖衢的手,就这样站在原地,无助地望着肖衢。
肖衢将他拉近,蹙眉凝视。
他难受得快要受不了。
时间被夸张地拉长,几秒后,肖衢对管家道:“备车,去医院。”
他拼命摇头,眼泪也落了下来,“肖先生,我没事,我不去医院。”
肖衢沉着脸,不哄他,也不留余地,松开手强势道:“去洗把脸,想换衣服也可以,五分钟之后下来。”
喉咙里已经泛起血腥味,他不敢再停留,踉跄着往二楼跑去。
再次呕出满嘴的血,所幸没让肖衢看见。
他撑在洗漱台边,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缓了口气,站直身体,微微昂起下巴。
其实去医院也不可怕,医生不可能查出什么。只是那样的话,可能就不能回到这里了。
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刻,他想要躺在松软的床上,躺在肖衢的身边。
这里是他与肖衢的家啊。
管家敲了敲门,“成少爷,肖先生在下面等您,您收拾妥当了吗?”
他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到了“肖先生”。不过就算听不清,也能猜到肖衢让管家上来,目的是催他赶紧下去。
“马上就好。”他叹了口气,扶着门框从卫生间里出来。
居家服已经被汗水打shi了,他匆匆换了一身。脱衣服时摸到了自己突兀的肋骨,心头一阵黯然。
已经这样痩了。
皮包骨还说不上,但确实没什么美感了。
“成少爷。”管家温声催促。
“来了。”他微一闭眼,用力扯出一个笑容。
肖衢已经坐在车上,他钻进后座,挨着肖衢的时候,一身的疼痛都好似减弱了几分。
肖衢凑近,仍是一副威严的姿态,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手覆在他额头上,语气像教训不听话的小孩,“哪里不舒服,不跟我说没关系,但一会儿要给医生说,听见了吗?”
他怅然地点点头,想要看着肖衢,肖衢的手却将将挡住了他的眼睛。
让我再看看你好不好。他难过得发抖,手指不经意间紧紧搅在一起。
阻拦视线的手突然放开,他还未反应过来,手背已经被握住。
“难受就睡一会儿。”肖衢说:“医院很快就到了。”
他不想闭眼,更不想睡觉,只想看着肖衢。
“为什么老盯着我?”肖衢问。
喜欢你。他在心里说。
肖衢的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巴,还力道很轻地往上抬了抬,“成顷。”
他早就适应了这个名字,此时却失落得目光一黯。
多想再听听“盛羽”。
大约因为那藏着掖着的爱慕,当年他总觉得,肖衢叫他的名字时,比别人叫得好听。
轻快,音尾一飘,带着几分笑意。
肖衢在唤了这一声之后,便看向窗外,似乎欲言又止,唯有手还时不时在他下巴上捏一捏,就像随意地逗弄自己生病的宠物。
?
医院人行匆匆,一刻不停地上演着生老病死。但盛羽不用与那些愁眉苦脸的病人和家属一同等待医生,肖衢抱着他,直接去了诊厅。
如他所料,最好的检测设备也无法发现他身体的异常。
医院是最讲究科学的地方,身体排斥灵魂却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说到底,他还存在着,便是最不科学的事。
他被安排去了单独的病房,肖衢站在病床边,目光带着几许探寻。
他心脏跳得有点快,轻声道:“肖先生,我没事,可能睡一觉就好了。”
也可能睡一觉就醒不来了。
肖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过了许久,突然说:“盛羽。”
这一声低沉喑哑的呼唤,令他浑身的血陡然凝固。他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肖衢,寒意与炽烈在胸中冲撞激荡,太阳xue忽然尖锐地刺痛起来。
“盛羽。”肖衢看着他,眉间有极深的怀念与悲恸,“他是我最爱的人。我与他一同长大,却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也没能让他知道我爱他。”
被子下的腿脚木得没了知觉,好像灵魂、意识已经无法控制身体。他僵得像一尊雕塑,唯有眼中闪烁着泪。
根本没有想到,肖衢会突然叫他的名字,会突然说这番话。
当听到第一声“盛羽”时,他以为肖衢认出了他,恐惧又欢喜,那种极端的撕裂情绪拉扯着他的四肢百骸。
而下一声,他便明白,肖衢并没有认出他,只是向现在的他——成顷——讲述一个叫做“盛羽”的故人。
能亲耳听到“他是我最爱的人”,即便现在就死去,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肖衢的声音有些远,断断续续地说着往事。他闭上眼,清晰地看到了十七八岁时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