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月下旬的时候,白圭与慕容钦终于来到临海郡,到了这里,白圭立刻就把那一身佣工一般的衣服撤掉,换回他从前惯常的白衣。
如今他们终于定居下来,不需要再风尘仆仆一路奔波,更何况海边气候shi润,灰尘相对少一些,因此白圭那一身白袍便显得格外鲜明,连穿两天都不带发黯的。
因此慕容钦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晾衣绳,当真是白衣飘飘啊,从外衣到中衣一片雪白,仿佛开白布铺子一般,中间夹杂着两件他的蓝色灰黑色衣服,权当是点缀了。偏赶上白圭这个人还十分的有洁癖,白衣裳上面沾了一个黑麻点也不行的,每次洗衣服都要洗得彻彻底底,干净得如同刚织出来的衣料一般,这一下苦头可就吃得大了,每当慕容钦看到这平日里十分骄傲的小鬼坐在板凳上,前面放一个木盆,猛加皂角粉埋头狠狠搓衣服的样子,就感觉十分想笑。
这时白圭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抱着一叠书,书册上面还放了一个骰盆。慕容钦一看他又买书来,就觉得有些头疼,屋子里的书已经不少了,足有几十本,白圭却还要隔三差五买回来,还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书里面到底有什么那么好看。如今好在是只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若是住上几年,只怕那书都能将人埋在下面,慕容钦对马革裹尸并不陌生,然而活生生被书给埋死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于是慕容钦便问了一句:“你每天读书写字,到底有什么趣儿?”
白圭兴致勃勃地说:“书里面有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东西,着实有趣,天下事只凭自己眼目所见不能尽知,从书中倒是能知道好些事情。要说这临海郡的书铺虽然比不得我家的藏书,珍本孤本之类基本上看不到,不过当地新出的一些书倒也是不错,尤其是方志一类,十分新奇,若是流传不广的册子,在皓京也未必买得到。所以,慕容,你若是空闲的时候,便也和我一起读读书可好?”
慕容钦一摇头,将野鹿的脑子与脂肪的混合物细细地涂在毛皮内侧,不感兴趣地说道:“我哪里有空?不见正忙着?”
白圭抱着书站在他旁边,望着他手上的动作,含笑道:“又不是说要你现在就读书,这鹿皮总有料理完的时候,你做完了事情,我们便一起读书,好不好?”
慕容钦见他锲而不舍,这一回便干脆挑明了说:“我可不想读那么多书,书读得太多了,就会把头脑搞得太复杂,明明是一件很简单明白的事情,偏偏要绕来绕去地想,想出来的念头十分古怪,与原本的面貌差了三千里,倒比大秦松都与东周皓京的距离还远,都不知她们的那个脑袋是怎么琢磨出来的,更别说有时候还是没事找事,我是不费那个脑子。”
白圭这一回干脆蹲在他身边,看着他鞣制毛皮,要说这皮货行也是十分的不易,毛皮上的草叶泥沙处理干净后,要用骨刀将内层的脂肪rou质全部刮净,半点rou星都不能留,然后在上面撒一些草木灰,放在阳光下晒,直到彻底干透,如今总算是来到最后一环,先将猎物的脑子和脂肪搅拌在一起,然后放在火上煨烤,直到混合物十分稠密,成为粘稠的一团,这时将毛皮内侧微微打shi,把这黏腻的东西仔细地均匀涂在上面,一会儿还要用火烤,最后才能得到松软柔顺的毛皮。
要说这个工作确实很需要人的耐心,慕容钦干这个很有耐性,只是一说到读书就头疼,或许也是天性使然。
白圭殷殷劝道:“那些人倒不是读书之过,只是书没读好,给读歪了,是以才如此。其实那般道德文章我也很少看的,买来的这些书都很有意思,有空拿来解闷也是好的。”
慕容钦敷衍地说:“再说吧。”不过他念头一转,马上认真起来,说道:“我这两天在想,今后的日子倒该有个计划,无论怎样有钱,总不好这样坐吃山空,我虽然能够打猎,不过这种事情运气的成分居多,未必总能碰到大的猎物,所以我们西秦也不是靠游猎为生,总要放牧些牛羊,才有个稳定的来源。所以我想出去找个事情做,有个长远稳妥的收入。”
白圭两手一拍,笑道:“说得对,我也正在想这件事,既然出来一次,总不好只是浮光掠影地看着,官府之中的经验不是急需的,农庄我也曾经去过,倒是商贸一途未曾怎样历练,偏巧有个绸缎铺说要请人帮忙看柜台,我便问了老板可不可以让我去,他已经应下了,明儿便可以开工,每个月八吊钱呢,掌柜说还管中午饭的!”
慕容钦:卖货我恐怕是不行了,或者找一个武师的活儿吧。
慕容钦扛着猎物,远远地看着白圭站在摆满绸缎的柜台前,穿的是仿佛永不改换的招牌白衣,一脸的笑容可掬,不得不承认,白圭平时虽然并不经常笑,然而笑起来非常好看,两只长长的眼睛此时弯得如同月牙一样,极其粲然可爱,他这个人本来是从每根头发丝都透出贵气清高,慕容钦之前真担心他在家里的那个样子会赶跑了客人,哪知如今在商言商,角色代入居然十分自然,就算曾经有过勉强,此时也已经完全适应了。
本来那绸缎铺因为货品性质的原因,看上去就一片光闪闪的,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