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吹进屋的轻风撩得翩跹摇晃,借着月色,隐约可见纱帘里的人儿拥着薄衾辗转反侧。
悉悉索索的动静不大,但守在外间的莲枝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
她端着一盏烛灯绕过落地屏风转入卧室,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担忧,一手撩起纱帘,一手举高烛台,小心翼翼地探身去查看自家主子的面色。
因见林婉宜额上布满细汗,唇色泛白,不觉一惊,顾及她每每入秋容易受寒伤风,急急忙放下帘子便要折身出去让人请大夫。
只是还没等她走开半步,就被林婉宜拉住了衣袖。
一手撑着床,林婉宜缓缓坐起身,背倚软枕靠在窗前,侧首看向莲枝,轻声道:“只是梦中惊醒,想起些旧事,一时心绪不平,并无妨碍,你无需惊慌担心。”
“可是姑娘……”莲枝哪能放下心,但见主子态度坚决,也只能作罢。“姑娘既不肯叫大夫过府,这会儿时辰尚早,不若再躺些时辰?”把手中的烛台安放在边上的几案上,用缠丝梅花银钩把纱帘勾好,莲枝方端了杌子在床边坐下。“姑娘放宽心思,有奴婢守着呢。”
林婉宜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坐会儿,你自去歇着吧。”见莲枝还想劝说,她又轻声一笑,对她道,“你在这儿,我反倒容易没了睡意。”
莲枝被堵得无话,沉默片刻,到底拗不过自家主子,只好起身退出卧室,不过她却并没有急着去外间歇下,反而蹑手蹑脚在卧室的门口蹲坐守着,侧耳注意里面的动静。
这般时辰,月色正好,清辉透过月窗洒进屋里,照半室荧光。林婉宜将目光从门口的方向收回来,望向窗外,穿过婆娑竹林盯着悬在夜空的月亮发了呆。
方才,灯会上发生的事儿如走马观花般在梦中一幕幕划过,这会儿静坐回想起来,又恍觉那梦中景远不止在今夜,似乎那些被埋在记忆里的旧事又被勾起,与今夜事相合。
手轻轻地抚上右手虎口的位置,林婉宜慢慢地蹙起了眉,心中思绪翻飞,想起九年前七夕夜发生的一幕幕来……
九年前,七夕夜,信阳城的大街上彩灯连绵,人chao如涌。
“爹爹,糖葫芦糖葫芦!”年方六岁的女童伸着rou呼呼的手指指着刚从身边经过的小贩,着急的晃着身旁男人的大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渴望。
男人顺着女童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卖糖葫芦的小贩逆着人chao走远,轻皱眉,弯腰哄着女童:“浓浓,下回爹爹给你买好不好?”街上人太多,男人担心追过去挤着女儿,可最终还是缠不过女儿,不忍拂了她的心意,便叮嘱她道,“那浓浓乖乖地在这儿等着爹爹回来?”
小婉宜心心念念都是红彤彤的糖葫芦,闻言煞是乖巧地点头。
男人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快去快回无妨,便立即折身追着小贩而去,很快消失在了人海里。
女童乖顺地站在小巷口的花灯下,双眼扑闪扑闪地看着热闹的街市,牢记男人的叮嘱等在原地。在离小巷不远的地方有个瘦小的男人一直盯着这边,瞧见女童落单,眯缝眼Jing光一闪。
女童虽年幼,但眉眼生得灵动,一看就是个小美人胚子。
小个子男子搓了搓手,心思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
他走过去,以糖果为饵,想哄了女童随他走,不想目的还没达到,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喝。小个子男人一时情急,直接抱起吓哭了女童钻进了小巷。
小个子男人原本是个打鱼人,但因为沾上赌博,家里积蓄赔光,走投无路之下便动了歪心思,干起了拐卖幼童的勾当,经常趁着街上热闹拐了好些孩子关在河中小岛上的渔屋里。
女童被关在黑漆漆的充满鱼腥味的小木屋里整整一夜,当她哭累了昏昏欲睡时,小木屋的门被人打开了。
骤然袭来的光亮让女童害怕得不住往后缩,她害怕看到的是昨晚把自己强行带走的坏人。
门被打开,一个粗衣少年出现在门口,他随眼一扫就看到了缩在墙角的小女孩。少年的脸上有一丝意外,旋即想到什么,飞快地闪身进了木屋,关上了门。
少年蹲在女孩的面前,见女孩一身脏兮兮的,想起这岛上木屋的主人是个光棍,膝下并无子女,又想到村里老人说的人贩子故事,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小妹妹,你是被人骗到岛上来的吗?”
少年生得眉目清朗,虽然衣衫简薄,但是眉宇之间正气充斥。女童偷偷地瞥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又轻声嗫喏道:“哥哥,浓浓想回家,你帮帮浓浓好不好?”
女童的嗓音里还带着些许哭腔,软绵绵的,本来无意闯进来的少年是不想招惹是非多管闲事,听了她的话,又对上她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少年常在离岛不远的河岸活动,知道这木屋的主人每天会在晌午和傍晚以及深夜的时候到岛上待几个时辰,而这会儿离晌午很近,担心小个子男人回来会把女童带走卖掉,少年一刻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