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忘了。还有一射之地,王师的先头战船便能追上昭氏的楚军与之汇合,“昭”字大旗进入丹水,屈匄那口气就要松下来。
却听见侧面河水上游,战鼓乍擂,屈匄目眦欲裂,迎着西面灼眼日光望过去,只见战队连面横距在河水之上,主战船上头,战旗高展,一“秦”一“白”,还未等楚国战船上的弓弩转向,但听空中一阵破风之声,西面利箭如雨,如若编制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朝着楚军直直扑过来。
箭雨横断河水与丹水交汇之处,长矛一样粗长的硬木大箭支支打向楚国王师的先头战船,甲板破裂进水,兵士纷纷弃船往东面的战船逃去。箭矢之下,唯有一两艘战船突破重围,如同刺猬一样钻进丹水流域,靠向昭氏楚军。
前头丹水上的昭氏楚军也察觉了后方援军遭秦军隔断,当即调转船头,与楚国王师一同夹攻秦军,战船上弓弦齐齐响起,箭矢射向秦国战船,上头秦兵手中的牛皮盾登时中了千百支箭矢。
楚国战船上第一批弓箭退下,第二批立刻接了上来。楚国王师此时也并了上来,将那一“秦”一“白”两面旗帜夹在中间。
昭氏主战船船头掉正,昭鼠长剑出鞘,指向“秦”字大纛旗。昭鼠嘴角勾起,狞笑着张口,正要大喊,却忽地双目失神,往前扑倒,露出背后箭矢,整个人直直从船头掉落水中。
昭雎三两步躲进一面牛皮盾甲后头,由北而来的箭雨初歇,昭雎回见打下空中飞来的零星箭矢,往北一瞧,只见丹水北面,那六百里商於沃土之中,战船上“秦”字战旗迎风飘扬,船头站着那人,正是那攻下邓城逃入秦国的楚戎!
楚戎手中长剑一挥,“放箭!”
细杆箭矢一支未动,却听那战船之上,数声弓弦沉重异常,未等昭雎反应过来,铁矛长箭接踵而至,支支穿透战船,将船身打了个稀烂。
一艘艘昭氏战船带着兵士沉入丹水河底,白起战船只横贯河面,船上牛皮盾甲如山,将楚国王师死死拦住。两万昭氏楚军转眼尽数沉没,两侧山麓战鼓又响,火光连山,秦国战旗如云压来,铁骑步兵呼声震天,楚国王师大骇,一时成了三面迎敌,天色渐黑,如若困兽。
屈匄挥剑砍下臂中箭矢,高呼:“鸣金收兵!南撤!南撤!”
第79章
巫山南麓,江水奔涌, 自巴蜀进入楚国境内。茂密绿影山Yin之中, 忽地天边一点白影从东北方向而来,在枝桠旁轻绕两圈,直直一头钻入那苍茫绿意之中。山林深处, 近百艘庞大战船沿着江水北岸一路排开去, 船身上皆涂满绿漆, 拱卫着正中的十数艘楼船战舰, 战船周围无数先登舟、赤马舟并行环绕,再往外,斥候船在江面来来往往,一直蔓延到巫山的另一侧。
树叶微动,主战船上的轻弩机当即转向,箭矢直指那点白影,追着它由远及近,待到看清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 这才将箭头调转开去。白鸽落在船头凭栏之上, 战船内当即走出一个身着黑衫的军吏,将那白鸽捉住, 快步朝战船船舱走去。
军吏手握信鸽,大步迈入船身二层庐室,快步走到窗下木案前头,将手中信鸽奉上,“将军, 信来了。”
楚叔闻声,从军吏手中信鸽脚上取下信管。军吏诺声捧着信鸽出去,楚叔只转身将手中信管挑开,取出布条交给蒋泊宁。蒋泊宁展开信条,扫了几眼,眉头蹙得更紧,红唇抿起,只将布条攥在手中一言不发。
“还没有动静?”
蒋泊宁指尖夹着手中布条,贴进案上油灯,火焰吞噬布条,转眼化为灰烬。蒋泊宁转身看向楚叔,摇摇头说道:“仲夏时丹阳之战,楚军主力退守汉水,北有邓城,南有鄢城,东西是三澨山和荆山,守城不出,我们确实没有办法。”
楚叔沉yin半晌,按着手中长剑在屋内踱步,说道:“斥候回报,楚国王师其余兵力悉数被调向东境,没有援军来,楚军不会出城。”
“是了。北方是秦军,南方是震怒的楚国朝廷,若我是屈匄,我也会先固守不动,等着秦军先等不及了,有了战果再回朝。”蒋泊宁走到屋内地图前头,看着上头楚国的云梦大泽,“丹阳大战之后,东面齐军攻破楚国钟离,直压江南;北面韩魏两国联军,如今也夺下了召陵、上蔡、陈城、焦城这些边境城池。大半国境陷入战火,屈匄若是要等援军,只怕是这辈子也等不来。”
楚叔走到蒋泊宁身侧,目光直视地图上头的汉水领域,长叹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熬了足足三个多月,十一万楚军,加上邓城和鄢城两城的百姓,也该将余粮吃完了。这么多日闭锁城门不出,相比城内已经如同热锅滚油,炼狱一般。”楚叔侧脸看向蒋泊宁,沉声说道:“该是时候了。”
蒋泊宁伸出手,点上地图上那江水岸边的“夷陵”二字,颔首道:“好,是时候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