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你又输了。”
安成璧一手支颐,一手闲闲拂落棋盘上的琉璃棋子:“心既不静,何必来找我下棋?”
卫止戈一时不知他是讥讽自己不该来下棋,还是不该来找他,又或者这根本不是讥讽,只是长安王倦怠了,要送客。
卫止戈沉yin着捻动自己面前的棋子,仍想要复盘:“王爷的棋力大涨。”
安成璧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像只竖起尾巴等人来挠脊背的雪白大猫:“我是占了你便宜。”
卫止戈肃容:“不,王爷虽不理政事,却并未懈怠。”
安成璧笑,卫止戈就是这点可爱,像一株刚刚冒出坚硬石壁的草芽,一旦发现外面的世界,也即他带来的风花雪月暧昧得令人难以招架,便立刻缩头躲回石壁里去,开口止谈公事,仿佛这就能让他立刻专心入定,rou身成圣。
不,他绝非圣人。
安成璧捧起茶盏,是个送客的姿势,蕊云立刻走上前收拾棋盘,打乱了卫止戈的苦思,他猛然抬起头,也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表露心绪,只得板着脸端正地坐着,任蕊云收走了棋盘。
他还想再和安成璧说点什么,这种相处的欲望无关朝堂大事,也不只是生发自令他难以独寝的情欲,仅仅只是他需要安成璧,哪怕是虚与委蛇的长安王也好,他需要这个人的眼神看向他,手指的温度包裹他,唇边浅笑赠予他。
这皆是他曾拥有过的,那时长安王还慷慨不图报答。
然而长安王却抬手,要请人送他离开了,好像他娇贵到不能自己站立,又或者身份低微至不值得王爷亲送。
卫止戈那张憋气的脸看得长安王都有点不忍,虽然心底有点嫌弃他宁可气闷也不愿看清本心,但到底存了情分,本欲张口唤卫无锋,还是改成:“管宁,送客——”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便见蕊云飞也似闪到管宁身边,捧着棋子拉着他就走,一路走还一路教训:“你愚钝,总是不开窍,可千万别凑近云麾使大人面前伺候,免得又被人家看不顺眼!”
蕊云自来看不惯卫止戈使主子伤心,如今公然护着未来夫君,话里话外刺卫止戈,仗着她是长安王身边第一等得脸的管事,卫止戈也无话可说。
卫无锋本一直沉默地站在长安王身后,此时方悠悠转出,分明是低着头,却又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从容。他一躬身,彬彬有礼对着卫止戈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他没有抬头看卫止戈哪怕一眼,但卫止戈从未像此刻般鲜明地意识到,他们有着血脉的联系。
卫止戈也没有失了风度,他淡淡地看了长安王一眼,看的是长安王,不是安成璧。
长安王自然不能纵容属下当面嘲讽云麾使后,又把人随手打发走,所以他头疼地拢了拢衣襟,站起身:“我送你一程。”
卫无锋唇角向下抿了抿,卫止戈却扬起一丝微妙的笑意。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卫止戈坦然向安成璧走去,虽然没有拉手,却将卫无锋挤到一边,和安成璧并肩而行:“走吧。”
安成璧笑叹:“你啊。”
两人之间只这么一个默契的小动作,身姿便已如并蒂莲花般徐徐舒展,鹤纵鹰擒,直跃了出去。卫无锋跟在他们身后,脚力不及,内力不足,便有些许沮丧。
但他既然已立了誓跟在王爷身边,便不能因这点小困难退却,振奋Jing神追到门外,站定在安成璧身边,为他披上一袭大氅:“王爷,夜风寒。”
卫止戈当即气结,以二人轻功,掠出王府只如上了一级台阶,安成璧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留在原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他还没来得及欢喜,便发觉安成璧其实是在等卫无锋。
他厉声道:“你家王爷并不是这样贪图逸乐、身体虚薄之人!”
卫无锋眼皮也不抬一抬,做个不敢与他直视的恭敬模样,其实是“依偎”在自家王爷旁边,仗势欺人:“是属下粗心。”
安成璧果然怜惜,连忙反手拉过卫无锋的臂膀拍了拍:“就算我不需要,这份心意也是难得的,无锋做事越来越周到了,风口站久了我还真有点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眉宇流光,往日英华锐气不可挡,如今红烛昏罗帐,风流缱绻之意一浪又一浪地拍打着旁人心头,卫止戈看着他,越是欣赏,口中便越是发苦,只觉他每每和卫无锋站在一起,总是衣衫不整,等人来在风中抱他满怀,或干脆搂着他共赴永世如春的高阳台。
卫止戈有心拿出个态度,劝他注意声名,但连皇帝都由他去了,自己又有什么立场?
云麾使最终只得一抱拳,负憾离去。
浑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对男子间亲昵举止见怪不怪了。
卫无锋有点小小的欢喜,然而还没露出个笑模样,便被王爷踮起脚在头上敲了一下。
他“哎哟”一声抱住头,王爷苦口婆心道:“你自己当心点,你七哥怕是要整你了。”
卫无锋疑惑:“方才云麾使大人离去时明明有礼有节,并不曾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