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蒋十安才发现张茂不见了。
蒋十安收到短信,无意识地撅起嘴巴发动车子。雨刷在眼前有节奏地晃着,明明来的时候打的节奏更快,回去时却觉得烦。他想关掉雨刷,又怕雨太大看不清楚路出车祸,只好心烦意乱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头的道路。直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前头的车忽然停下,他张嘴去骂,才发现嘴巴一直撅着,上嘴唇都僵硬了。
蒋十安抹了一把自己的上唇,对着前头那车子大骂了一声“Cao你妈会不会开车”,才算解气。他住了嘴把车子又发动,不知为何,感到心跳的好快。难道是被骤停吓得吗,蒋十安可不能承认自己的胆子这么小。大约还是因为,张茂没坐在旁边吧。
他飞快地开回家,进门保姆招呼他吃饭,他才发现已经一点多了。中午吃一道张茂最喜欢的辣子鸡丁,是早晨蒋十安出门前特地嘱咐保姆做的。他吃了一筷子:“好辣!”
餐桌前空无一人,保姆在隔着老远的厨房里头,根本听不到他的发脾气。
蒋十安看着空荡荡的长桌,桌子是他母亲从一个品牌漂洋过海订过来的,巨大而敦实,上头放着个小雕塑和一圈鲜花,鲜花前头是一个个的盘垫,满满摆着许多道菜。他机械地夹着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他在这张桌子上头吃了十年饭,大多日子都是独自一人的,他从没有矫情地生出任何额外的感想,因为吃饭仅仅是吃饭。
可今日,他却感到了矫情逼的空虚,他想起张茂坐在他的身旁,竭力压抑着口水夹菜的样子。他明明不喜欢张茂吃饭的样子的。他总觉得张茂那副什么好吃的都没见过的样子令他不齿,甚至看着他第一次吃鱼翅那副竭力压抑惊奇的样子,耳朵后头都升起发烫的窘迫。那副对食物过于狂热的样子让他尴尬,又嫉妒。舌尖被辣椒辣得生痛,如果张茂在,蒋十安扒了一口饭,如果张茂在,他一定会拿给自己一杯冰水,说那两个字“喝吧”。
舌头痛的心烦,蒋十安终于受不了地甩下筷子,上楼去放映室。
原本下午是约好和张茂在这里看一部电影的,蒋十安靠在沙发上,不舒服地撑着脑袋。
他坐了半小时,也不知自己看进去多少,忽然拿起手机给张茂发了一条微信:“你爸什么时候走?”
张茂没有回复他。
直到第三天,蒋十安早晨起来冲澡。手机被他套了个密封袋挂在浴室里头——他这几天给张茂发了无数条信息,从开始的“咋不回复我是不是自己撸呢”,到“斜眼怪!再不理我打死你!”到昨晚睡觉前的“你理我一下”,张茂都没有回复。他尝试给张茂发短信,他没回。打电话,电话关机。
冲完澡,手机依然没有接收到他想要的信息,蒋十安擦着头发,心想等会就去他家一趟。
今天倒是晴天,蒋十安开在路上想,也不知道张茂在家干什么呢,手机都不开机。明天就出分了,他记得张茂估分结果挺好,他还想如果出分成绩很好,他就好好给张茂庆祝一下。但是,大前提是,张茂人得在啊。
“叮咚!”
蒋十安按了老半天门铃,里面也没有人。他起初还心平气和地按着,可一分钟后还是没有人应,着急让他怒火中烧,蒋十安想都没想,抬脚就踹在了老旧的防盗门上。张茂这一层,连个邻居都没有,他哐哐踹了十来声门,上头探出个老头:“你踹什么呢!”
“我!”蒋十安恶狠狠吐出一个字,意识到自己是要求人,于是竭力放低声音平静地问,“我想问下您知道这家人去哪里了吗?”
“哦,你是这家儿子的同学是吧,”老头慢吞吞地说,“我前天早上买菜,他和他爸拿行李出去旅游了。”
“旅游?”蒋十安皱眉,“去哪旅游?”
“那我哪知道。”老头缓缓地想个老鬼似的把脑袋缩回去,蒋十安连吼了几声,他都没再出来。
蒋十安一下泄了气,靠在转角的扶梯上,沮丧地盯着张茂家门上的拜年福娃,那蒙着灰尘的破旧贴画上,连假笑空洞的眼睛都仿佛在嘲笑他。
“张茂连出去旅游都不告诉你呢。”
那个总跟他说着张茂没有感情的声音又缥缈而诡异地出现了,像是shi漉漉的头发丝一般恶心地绕着他纠缠,怎么拨都摆脱不开。蒋十安不舒服极了,他攥紧衣襟,又是难受又是愤怒。可这句话,他无法反驳。张茂出门旅行,不但连说都不说,甚至连电话都关掉。
他就这么不想让我知道行踪?
开车去的路上还是兴奋的,回去时他的脸色又如暴风雨那天一般晦气了,蒋十安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一向上扬的嘴角都往下拉耸着,一如他泄气的肩膀。
忽然,他猛地把车子靠边停下,拿起了电话。
“赵叔叔?赵叔叔您干嘛呢?”蒋十安按住电话深呼吸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嗓子听起来不那么紧张,“我一哥们,偷跑出去旅游不带我。刚好他要过生日,我想看看他去哪了,给他个惊喜。”
“等会回家我就把他身份证号发您。”
“行了,谢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