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脸上身上被拳头招呼的剧痛,和嘴角混合着血花的淫水味道。
蒋十安静静坐在他对面,两只眼睛紧紧盯住他,医生倒觉得忐忑。他从蒋十安的脸上并没有寻找到任何他已经知道事实的神色,那他是来干什么的?医生斜眼看着抽屉里头那份报告,他还没来得及扔进碎纸机,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把张茂的孕检报告,锁在自己的抽屉里。他下意识想留作纪念,尽管他清晰地明白,这种行为不但违法,还十分变态。
我可害怕殴打,医生想,尽管张茂和他父亲没有透露任何孩子父亲的消息,可我恐怕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甚至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虽然我答应了他们不告诉任何人,可是身为孩子的父亲,他抬头望着蒋十安。他坐在面前欲言又止,头发乱七八糟的竖起,手上紧紧攥了一把车钥匙,他的身形虽然高大健壮,发育的也很好,可他的神情,不过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孩子而已。
但他已经成了一位父亲。
医生看着蒋十安的眼神忽然就从些许的恐惧变为怜悯了,于是他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说:“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什么有权,他不过是怕挨揍。
“什么?”蒋十安不解。
医生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报告放在蒋十安面前。
他还没递到眼前,蒋十安就瞧见上面有一个红色的方印,他难受了好几天的心脏疯狂在胸口乱窜,坠着那周围的肌肉都在生生发痛。蒋十安下意识地觉得,有大事。
他接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就发着抖跪在了地上。
医生弯下腰去拉他,手掌下他的肌肉绷紧到了吓人的程度,在手掌下簌簌发抖,几乎连他的头发丝都颤出了微弱的波浪。医生根本拉不动他,只好也弯下腰蹲在地上,他试探性地问:“你不知道?”
蒋十安抬起头来,眼睛红的像要裂开那样,他愣愣地看着医生,问:“张茂呢?”
“这我不能告诉你……”医生慢吞吞地,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狠狠一拳。
“我他妈问你话呢!”
蒋十安猛地翻身骑在他的身上,挥拳就要再打,医生吓得立刻抱住头破音地叫:“在会安祈福妇儿医院!”
他又挨了一拳,耳朵都被打得嗡嗡直响,医生抽着脸皮心想怎么就这么倒霉,紧紧抱住脑袋快速地说:“他本来要去做切除子宫手术!是我学弟给他做!但是现在要先堕胎!其他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他叫到后头声音几乎是尖利的了,反锁的诊室外隐约有保安拍门询问里面怎么了。蒋十安听到那几个字,就从他的身上翻下来,呆坐在地上。
医生赶紧在脸上擦了一把,打开门对着还以为有人医闹的保安说:“没事,我弟弟来找我,家里有点事。”
保安探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蒋十安,手里没有什么攻击性武器,于是摇摇头走开。
医生走回蒋十安身边,见他还在地上呆坐着,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学弟的名片。”
一个又一个的打击几乎让蒋十安崩溃了,他拿着车钥匙,可却根本忘了开车。在医院坐了太久,他的双腿都麻木了,走在路上一瘸一拐。盛夏,道路两侧全部都是高大的香樟树,遮天蔽日的枝丫在他的头顶上投下阴影,可即使有这么多棵的树,这样大的灼热的阳光,他仍觉得浑身发冷。蒋十安的脖颈肌肉自从听到那几个字,就在神经质地颤抖,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他绷紧脖子想要停止这种病态的抽搐,可结果只是愈演愈烈。他现在连牙齿都碰撞的咯咯响,牙根生痛。
他手里捏着那张名片,干燥锋利的纸张将他的手划伤,细小的血液与他的汗水混合在一处,那纸片就变得软乎乎的,又透出种令人不适的粘腻。可他不敢松开,仿佛松开了,就要有东西随之消逝。
他走在路上,冷汗将衣服浸得透湿,贴在脊背上随着呼吸起伏。蒋十安的脑袋里,仍挤着那个红色的印记,鲜红鲜红,仿佛是无数只蚊子被拍死,流出的血绘就。
“确诊怀孕。”蒋十安喃喃地在嘴里重复着红印章上的内容,他心里漫出一点胆怯,他承认自己看到怀孕那两个字,被吓到了。他甚至一瞬间可耻地想,张茂明明说过自己不会怀孕的,怎么骗他。他又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才把那埋怨的想法压制下去。
说不要戴安全套的,是他自己。
只要性交,只要有月经,就有可能怀孕,他怎么连初中就学过的生理知识都忘了个精光。可惊吓褪去,他又觉得有点窃喜,而“堕胎”两个字就像无情的巴掌,把他扇的晕头转向,连耳朵都响。怎么就要堕胎呢,蒋十安想,都没有人问过我,就算我不想要这……孩子,那也要问问我啊。
孩子。
他的眼睛里忽然溢出泪水,蒋十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到手足无措,只能娘们兮兮的哭泣,还是别的什么,或者仅仅是没有张茂在旁边他感到孤独。他不敢把这两个代表了沉重责任的字说出来,甚至连在脑袋里再想一遍都做不到。
而更重要的,张茂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