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被传染了,就月嫂一个人带他,看不过来。”蒋十安一边垫着儿子一边凑在他脸颊旁边噘着嘴说什么“我们好可怜哟哟哟”,“没人理你你哭啦”之类的话。渐渐的孩子肉乎乎的脊背不再抖动,唯有一双手搭在蒋十安的臂膀上。那手那么小,就像个肉丸儿似的,皮肤雪白,关节都泛着浅浅的粉色。他不转过头来,张茂也就敢悄悄注视着他。
蒋十安看到他拿眼睛偷看儿子,心里高兴极了,屁股立刻又往张茂这头挪了一点,孩子身上那股奶香味就飘过来了。张茂看到他的耳朵,挺大,乱廓清晰,因为白,几乎像透明的,能看到下头的血管。
“他真白。”张茂呆呆地说。
这是张茂第一次评价这个孩子,这个从他阴道里头爬出来的东西,要了他半条命。他出来的时候,张茂看过一眼,皱皱巴巴蒙着一层不明液体,很是恶心,他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这么小的一个玩意儿,从他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畸形的肉,却长得这么大了。他长得雪白,形状看上去也不错,招人爱。一瞬间,张茂有一丁点的欣慰。还好哪里都不像我,他想。
“是呀!”蒋十安听到张茂第一次主动提到儿子,立刻高兴了,他美丽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也大大地向上翘起。他把儿子搂的紧紧的,仿佛是个母凭子贵的不得宠妃嫔,终于因为孩子能面圣。蒋十安笑着把孩子掂了掂:“因为我们都白,父母……双亲都白的孩子,就更白。”他说完在桃太郎的面颊上狠狠亲了几口,在他耳边低声说:“真给你爹长脸。”
张茂见他隐约在孩子旁边说了什么,也不管,他看着蒋十安高兴的样子,竟然也觉得心里有些舒服。这种不该属于他的情绪让张茂生理性的不适,他几乎从未认真地快乐过,恐怕过年时,父亲告诉他会出钱做手术,是他多年来唯一一次。他的心脏不能承受名为“快乐”的这种情绪,甚至夸张地一瞬间翻上股恶心。他的心因为情绪变化跳的很快,张茂狼狈地偏过头,低声说:“你穿上衣服。”
“哦对!我说这么这么冷。”蒋十安哆嗦了一秒,把孩子小心放在床上,转身拿起衣服套。
他套衣服时,张茂就低头坐着,他的眼里唯有床上凌乱的被子,和孩子一只雪白的手。
在春天气温还不那么高的家里满身汗珠光着膀子乱跑的下场,就是感冒。
蒋十安感冒了,蒋母又传染给了月嫂。这下全家所有人除了张茂和孩子,都阵亡了。保姆早请假回了自己家,只剩月嫂和蒋十安戴着口罩各种消毒,轮流照顾孩子。蒋母本就帮不上忙,她连蒋十安都没怎么自己带过,陪着孩子玩还行,照顾孩子她真是不会。于是她就堵在婴儿房的外头,把自己半张脸都包起来,用目光照顾孩子。
“阿嚏!”蒋十安在口罩后头大大打了个喷嚏,他赶紧用胳膊挡住,跑到屋外又换了个口罩。桃太郎看着大家脸上都戴着个怪东西,还以为在跟自己玩什么,穿着那件海参服,在婴儿床上激动地扭,嘴里流着口水爆出尖叫:“啊——!哇!”
蒋十安才回到他跟前,就被他的魔音穿耳,皱着脸捂住耳朵:“吵死你爹了!”
桃太郎被他吼的吓了一跳,憋着嘴就委屈地要哭,两只手不满地在空中抗争。蒋十安只好屈服,屏住呼吸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脑袋撤地远远的:“好了好了,又哭。”儿子两只手把蒋十安的头发抓的乱七八糟,蒋十安晃动脑袋躲避他的攻击,谁知这家伙手又胖又短,攻击力却不小。摸不到他的头发,就来抠他的眼睛和睫毛,蒋十安被儿子扯的呲牙咧嘴,又怕传染给他,只好把自己半长的头发晃到他面前让他抓着。
蒋十安算明白为什么他脾气与日变好,要放以前,除了张茂,谁敢弄他的头发,他抬手就是一拳。他现在也偶尔恼火,可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能挥拳打死吗。他就一天比一天能忍耐,满肚子的怒火都渐渐像柴火淋了雨,再难烧起来。不过因为感冒,蒋十安多少头昏脑涨地有些不耐烦,他竭力压抑着不适,不想对孩子发火。
蒋十安很怕自己又犯病,他觉得看医生让自己恢复的不错,但很偶尔,心里还是会有些摔东西的冲动。医生教他的办法他一直在用,所以到现在也没摔过什么具体物件。其实随着张茂上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蒋十安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焦虑。张茂先去一个学期,一切都会是未知数。如果他在学校又被人发现了身体的不同怎么办,如果他又在大学被欺负怎么办,如果他,如果在大学里喜欢上女孩怎么办。
蒋十安知道,张茂恐怕是个彻彻底底的直男,从他喜欢汪烟就能看出来。也许张茂上了大学,又会碰到这样的女人,他去喜欢上人家,蒋十安该把自己往哪里放呢。恐慌在他的身体里失控地蔓延,各种各样的猜测会把蒋十安从沉睡中惊醒。他有时梦到张茂和别人结婚了,新娘的脸面目模糊,可高耸的胸部,长长的头发都昭示着那是个女人,而不是他。
他好害怕。
他怕的睡不着,便会起身悄悄下楼去看儿子。
蒋十安看到儿子,再焦虑的心都能平静下来。他的胸腔里盛满了对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