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了半天,汪新元才请了四个同学去他位于澳洲的结婚仪式,除了他寝室的三个人就是蒋十安了。蒋十安还真以为他倒插门进了什么豪门,结果不过如此。对于汪新元的家境来说,可能也真的算“嫁入豪门”,因为除了蒋十安和张茂外,其他人的机票都是阮书雪家提供的。蒋十安拒绝了他们的经济舱机票——他上次坐过经济舱飞巴厘岛后就发誓再也不坐经济舱。
上个寒假蒋十安的爹妈带着他儿子去美国过年,剩下他俩在家。蒋十安在国内过年一次后,也发誓再也不在国内过年,然而张茂不愿意去马尔代夫,也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蒋十安只好退而求其次,和他去巴厘岛过年。他当时在忙签合同的事儿,甩给张茂信用卡让他安排机票酒店。万万没想到,张茂这个抠门Jing,竟然给他们订了两张经济舱。蒋十安人生第一次去头等舱checkin被微笑着赶走,气得他在机场险些吐血。经济舱的座位狭小到令蒋十安血ye循环极不流畅,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下飞机后差点趴倒在地。晚上和张茂在落日余晖下做爱,他跪在后头,两腿打抖。
蒋十安从此再也不让张茂碰任何机票预订的事儿。
蒋十安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在心里絮絮叨叨地想事情,他不是这么嘴碎的男人,可在座位上,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不知为何渐渐焦躁。他也不懂自己在不高兴些什么,原本该是要开心的。他侧头看看身旁熟睡的张茂,他的下巴抵在毯子上,压出一点凹痕,桌上的气泡水还没喝完,轻巧地升着浅色气泡。他记得张茂从前是不喝气泡水的,高中时候他给张茂喝过一次,张茂大声咳嗽,还说是变质的水。
蒋十安的脸上溢出一点微笑,可沉闷的感觉还在。是为什么呢?他盯烦了窗外的夜景,插着耳机拿出早晨蒋母发给他的桃太郎的视频看。他四岁多了,聪明可爱长得高。最近他在学打冰球,早晨是学龄以下的小班冰球比赛。他答应过桃太郎要回家去看他比赛的,结果并没有实现。孩子懂事,从不会怪他,只抱着一双护膝说爸爸下次再来看。
视频里头的孩子很多,都穿着护具头盔全副武装,蒋十安却一眼认出自己的儿子。他当然认得出,他看着这个孩子从他“母亲”的Yin道里被推挤出来,他仍记得桃太郎的发顶,沾着粘ye仍旧乌黑发亮。他毛发极盛,生出来就有长长的鬓角同黑色的眉毛。他趴在孩子的保温箱前面看,他生的很小一团,大约是早产的缘故。胸腔上贴着心电监控的贴片,粉红色褶皱的皮肤下包裹着他细小却有力的心脏。早产儿大多数多少都有些健康问题,然而桃太郎没有,他喝了nai静静躺在保温箱里,蒋十安穿着消毒服轻轻敲保温箱的玻璃。孩子微微蹬几下腿,又睡过去。
蒋十安犹记得自己一个一个数他的手指头。
他在张茂出声前做了许多功课,教授父母如何检查新生儿的一些身体指标。他其实在桃太郎出生的第一个月,都没有抱过他,但他隔着保温箱,认真地数过他的手指。每个手脚都是五根指头。蒋十安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群穿着防护服的孩子在冰面上横冲直撞,都带着头盔,栅栏把小小的脸藏在后头,每一个看上去都差不多。蒋十安却知道那个长手长脚划的飞快的,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宝贝。他的孩子就是和别人不同,才四岁就把一双冰刀划的飞快,仿佛长在脚上似的。击球的时候异常果断,狠狠地一甩,那块黑色的圆块猛地飞向球网。那孩子进了球,飞似的划到蒋母的镜头前,隔着偷窥大叫:“爸爸!看到了吗!”
他摘下头盔,露出里头汗shi的额发,小脸上都是汗,一双眼睛亢奋地睁大,黑眼珠子是遗传蒋十安的,硕大明亮。他把脑袋凑近镜头,咧开嘴笑:“爸爸,我进球了!你下次一定要来看呀!”明知道只是视频,蒋十安仍在屏幕这头笑着点头。
如今他终于有了这种感觉:这个孩子完完全全是他的儿子。刚生出来到一两岁时,他虽然成日抱着桃太郎,但总觉得怪。一旦他睡着,把襁褓上的布片轻轻蒙住脑袋时,蒋十安便会失去真实感,仿佛抱着的只是一团被褥。直到现在,孩子会笑会运动会阅读,抓着他大叫“爸爸爸爸”,蒋十安才会缓缓地想:原来这就是我和张茂的孩子。
他仍是,想要一个家庭。
蒋十安把手机里存着的孩子的视频看了遍,外头天都亮起来,身旁的张茂悠悠转醒,窸窣地在毯子中蠕动,他才明白了自己不畅快的来源。原来还是那个问题,他想要一个家,就像汪新元和阮书雪那样的家。他们可以公开地邀请同学朋友去参加婚礼,尽管从请柬到选地蒋十安都觉得庸俗寒酸,但是他们有。只要有,不管多么不堪,都远超过华丽的幻想。以后他们也会生孩子,生孩子的时候汪新元会紧紧抓住他的手,然后鼓励他老婆加油;孩子会叫他们爸爸妈妈,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头。
空姐开始派发早餐,蒋十安味同嚼蜡地吃着牛角包,终于知道了这种滑稽的感觉——嫉妒。
他活了二十多年,自认为什么都有,居然开始嫉妒他从来看不太起的两个人。或者说他嫉妒的不是汪新元和阮书雪,他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