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个胎梦。”
张茂坐着翻图册的手指一顿,抬头看站在前方正翻翻捡捡选衣服的蒋十安。他把两件在张茂看来一模一样的衬衫颠来倒去地伸长胳膊放在眼前端详,似乎要穿透布料拷问哪一件在手工缝制的时候更Jing细些。他原本对什么手工不手工的知识七窍不通,然而在蒋十安这个挑剔Jing的身边生活了二十多年,耳濡目染地形成肌rou记忆,对这些身外之物也渐渐能看出端倪。
他不用提问,也知道蒋十安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昨天咱俩……哦,就我睡着之后,我就梦见,我在一片树林子里走,本来我以为是樱花树,去年咱们在京都看到的温泉酒店外面那样的,后来我仔细一看!是桃树。很多桃花。有一棵树,啊呀,枝丫特别重,被一朵巨大,巨大我靠,的桃花坠着,我心说,什么鬼东西。就走过去看,结果你猜怎么的……要这件,另外一件肩线窄了。”
SA把他手上拎着的两件都拿走,蒋十安又从架子上拽出两件夹克,继续那么比较,接着说:“我走过去看哇,那真是一朵花,特别大,也好看,粉白粉白的,我走过去我心说,摘下来带回去放咱卧室里多好看。结果我摘下来,你猜怎么的?”
他抓着两件衣服转过身来对着张茂,张茂看了两眼那两件钉珠花纹的皮夹克,伸手指了珠子更少的一件,蒋十安收回手,咕哝了几句要这么素吗,多难看啊,但还是叫包了起来。他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张茂身边,搂着他的肩膀重复:“你猜怎么的?”
“花摘下来是一个孩子。”张茂把手上的衣服册子递给他,说。
“是了!老公懂我!”蒋十安在他的鬓角上一嗅,亲吻似的,又拿着册子站起来,召唤SA带他去看鞋子。他搂着张茂的肩膀——张茂不允许他在外面搂他的腰,蒋十安说牵手和搂腰必须选一个,于是折中为揽肩膀。两人往店铺深处卖鞋子的区域走,蒋十安说:“是个女孩,哎呀,特别可爱,跟桃太郎小时候一样样的,白白的小脸,红红的小嘴。我把她摘下来,抱在怀里,她就朝我笑呢。”蒋十安非要从心底说,还是喜欢女孩,女孩多好。他18岁时曾幻想张茂能生一个女孩,他要带她出去旅行,每天都给她换两套衣服,每天都要换一种发型。
不过,43岁的蒋十安从陈列架里挑选鞋子给儿子,心里也美的不要不要的。上次儿子回来还是过年的时候呢,都三个月没见了,他想得慌。他一气儿选了五双新鞋给儿子,他还要再选,张茂说等他回来再过来买,万一不喜欢。张茂走到女鞋那片,对蒋十安说:“你过来,给Mifa选几双,我选的怕她不喜欢。”“哦,对哦,”蒋十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大步走过来说,“也给我美国儿媳妇选两双,哦对,等等衣服也给他们俩再买两件。我去年去看他们,两个人穿来穿去,弄个十来件卫衣牛仔裤穿,都不知道在搞什么。”“是冰岛,Mifa是冰岛人。”张茂听着SA在旁边介绍今年流行爆款女鞋是什么,提醒蒋十安记错了Mifa的国籍。蒋十安连声附和,又选了几双漂亮的女鞋给儿媳妇,幸好他记忆力超群,记得女孩的鞋码。
“哎,还是女孩的东西好看,男的选来选去就是这些破玩意儿,没意思。”似乎方才兴高采烈购物的人并不是他蒋十安,张茂和他坐在沙发上等店员熨烫包货,喝水休息。周围无人,张茂的手立时被他牵住了,握在手心拉扯指头,蒋十安转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凑在他耳边说:“说实话,我做那梦,我在梦里还高兴了一会儿呢,我有意识的,我抱着孩子想,难道张茂又有了?”张茂听得一愣,这样的玩笑其实并不会伤害到他,然而蒋十安从不在外面说这种怪话,今天却得意忘形。他似乎没有察觉张茂的僵硬,继续贴着他的耳廓说:“要是能再生一个女孩多好……长得像我,一定漂亮。”
张茂斜眼瞥他,嘴上占便宜于他无害,但偶尔回忆起一些东西,依然令他十分恶心,他不快地说:“别说了。”但蒋十安才不是那种因为和他在一起二十年就能每个棱角都磨平的好东西。即便察觉了张茂的不虞,蒋十安也似乎还在为未经同意就斩除碾碎他温柔乡的行为耿耿于怀。他压住张茂的手臂故意说:“留几颗卵子也好啊,我还可以找代孕去再要个女孩。”他把卵子两个字讲的很重,张茂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他猛地挣开蒋十安的钳制,低声说:“怎么,有个子宫就要给你生孩子?”
蒋十安也不知自己是大姨夫来了还是怎么的,他也不是没有贱嗖嗖地拿这点事儿戳过张茂,但往常他表现出恼怒,自己立刻住嘴去哄他。然而今天他那股烂脾气又上来了,扁着嘴巴说:“那么大个儿子不是你生的?装什么劲儿呢。”他说完就后悔地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张茂的脸色果然铁青了,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就走。蒋十安也不去追他,就任他自己走,反正等会他要回别墅去放东西,公寓里没人,自己吃外卖去吧,哼。
他坐在那里生闷气,简直想伸脚把眼前的茶几踹翻,但在店里打砸不是正常人行为,他只好站起来往楼上走,意图再买点什么消消气。他恨自己的口无遮拦,明知道张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