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幻海澄澈如镜,倒映着深不见底的浩荡青冥。平静的湖面上,血瞳少年银发飘荡,且行且歌。
腕间瓷铃晃动。
碧海之间,倏然血浪翻涌。一朵通体漆黑的墨莲钻出水面,含苞待放。
丹华君采下那花苞,妥善收入怀中。
七七四十九日以后。
苍梧地脉之下,秘府禁狱与世隔绝。这里是丹华君最隐蔽的秘密,就连曾经的赤芍也未尝触及。
众人皆知丹华君出身魔族,却鲜少有人知晓他的本体乃是一只魇魅,诞于怨孽苦海,天生以痛苦为食,以绝望为饮。
而这秘府禁狱,既是他的修炼之所,亦是他的私密乐园。无数怨灵被封印于此。它们彼此憎恨,撕咬吞噬,永不休止。
如今,青年也成为了这秘密中的一环。
秘府禁狱的极深处,怨恨浓稠得能够滴出血水。一只铁笼被锁链缠绕,在怨灵的海洋里漂浮荡漾。
铁笼十分狭小,里面仅仅存放着一朵一人大小的墨莲。
此刻,墨莲缓缓绽放,露出其中沉睡如婴孩的青年。
像是坠入深海,整个身体凝结成寒冰,又被彻底击碎。幻灭以后,尸骸随风散去,只剩下一腔热望。
想要活下去。
想要再一次见到那个人。
“主人”莲花凋谢枯萎,落入怨灵之海的青年骤然睁开双眼。
绝望刺骨。
鬼物们面目扭曲地穿透他的身体,争先恐后地将无穷无尽的痛苦缝入他的灵魂。
这痛苦使他清醒。
青年明白,若不是这铁笼有术法加持,只需一个瞬间,他便会被怨灵们生生撕碎。
是什么人复活了他,又为何要将他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里?
青年谨慎地观察起四周。
囚禁他的铁笼浸在怨灵血海之中,时而沉没,时而浮起。铁笼之上则是禁制重重。一层又一层的铁栏割裂了空间,只能看到天顶一点微弱的红色幽光。
那大概不是天空,而是又一层怨灵集聚的血海。
无路可逃。
思索的间隙,铁笼忽然被拽出水面。
青年抬起头,看见人首龙身的巨大灵体出现在他的面前,逐渐幻化为银发血瞳的妖异少年。
是他日夜思慕的人。
青年震惊得几乎不能思考。
难道这一切,都是主人所为?
不,这不可能。
他的主人一向残酷冷血,杀伐果决。既然选择抛弃他,又怎么可能会将他复活?这样自相矛盾,绝不是丹华君的行事风格。
那么眼前之人,必然是顶着主人面貌的魔物。
丹华君并不知晓,在青年的心中,自己已经被定义成了未知魔物。他望着笼中新生的青年,露出一个极为罕见的真切又纯粹的笑容:“赤芍,我们又见面啦。”
然而青年的眼神是戒备而冰冷的。
丹华君很不开心。
他从小讨厌治愈修复类的术法,青年把自己折腾成那个鬼样,要他去缝缝补补,那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的。
他所喜欢的,是彻底击碎,推倒重来。
摄魂铃,转生莲。
他祭出自己的法宝,耗费灵力去复生青年,赋予青年比从前更加完美的面貌。然而此刻青年那张好看的脸上,居然没有显露出分毫感激之情。
于是丹华君一挥手,铁笼瞬间坠落,落入怨灵之海深处。
哀嚎惨叫刺破耳膜,浓重的怨念压迫着青年,让他根本无法呼吸;痛苦侵蚀着他的灵魂,令他Jing神动摇。
青年知道,如若一直将他锁在这海底,不需要太长时间,他便会成彻底失去理智,化身厉鬼,成为这怨灵之海的一滴水珠。
可他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又再度拥有了好看的皮囊
这不应是他的结局。
他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那个人不仅仅他的主人,更是他的一切。
握住铁栏的手不曾松开,意识却逐渐模糊,只剩下满腔的怨恨与不甘。
回去一定要回去。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铁笼终于被拉出水面。
丹华君复活青年,当然不是为了将他当场逼疯。
他会将那朵转生莲存放在此处,纯粹因为这里对他而言,是最为妥善安全的地方而已。就像凡人习惯于将珍贵的物品,藏在自己的枕下一样。
至于被藏在枕下到底舒不舒服,那就不是丹华君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青年备受折磨,趴跪在笼中,剧烈地咳嗽着,像是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阁下究竟是谁?”
竟然没认出他来嘛?
丹华君想了想,顿觉了然。对于青年那样的生灵而言,此地怨气太浓,他心神动摇,大概觉得自己是某种幻影。
有趣。
“你说我是谁呀。”丹华君笑嘻嘻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