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宝想要把宋卫东从浴室中扶出来,宋卫东却虚弱地拒绝了:“我就在这儿吧,出去把地弄脏你还得清理。”
因为唐辛宝之前洗过澡,浴室的温度很高,宋卫东的腿部伤口已经渗出鲜血,混合地上的积水流成一缕浅红的小河。他怕血滴到屋中地上,索性依墙而坐不肯动。
唐辛宝看得直替他害疼,着急道:“这怎么行,你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弄吃的去。”
宋卫东很坚决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外面的人还没走,现在什么都别做。”
唐辛宝没遇过这样的事儿,又害怕又激动,同时也很心疼,他盯着宋卫东的伤腿问:“东哥,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宋卫东靠着墙壁,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言难尽啊。”
原来陆司令投降日本人后,几次三番向宋师发去电报,命其下山归营,否则关东军将以敌军处置他们,出兵攻山。宋卫东既不想被打,更不想投日。僵持几日后,终于还是开了仗。宋师人少,全靠地形和土匪窝的存粮死守。这场仗打了一个月,土匪窝还是被攻下来了。宋卫东撤退时,身边只剩几十人。他知道自己在陆司令那里没有地位,即使不自杀,日本人也会对他赶尽杀绝。可他不甘心,就算要死,也得再拉几个日本人做垫背。
这几十人像野人似的在树林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天,天气越来越冷,部下开始扛不住了,陆续有人在半路逃跑。终于在一个清晨,宋卫东从饥饿中醒来,眼前只剩两名部下。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平泉的地界,他知道陆司令暂时驻扎于此,便把心一横,决定去刺杀他。
他挑那偏僻的荒郊走,在天黑之后掩人耳目地进了县城。说来也是巧,关东军一个田中大佐乘坐汽车在街上路过。宋卫东看见了日本人的军装,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枪打裂了汽车的挡风玻璃。他没料到汽车安装了防弹玻璃,刚想再打出第二枪时,车内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击。他被流弹打中小腿,借着暮色逃进一条小巷。这小巷便是唐辛宝所居住的小旅馆的后墙。
唐辛宝听他受了伤还能借着露天水管爬上二楼,不禁佩服他是艺高人胆大,自己光听着就出了一手心的汗。
过了一会儿,走廊上终于恢复安静。唐辛宝悄悄溜出去四处查看,见那些搜查兵确实已经走了,才下楼跟店伙说自己晚上没吃饱,叫他弄些吃喝来。不多时,他端着一碗面条上了楼。
宋卫东的神经一直在逃亡中紧绷着,直到此刻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一口气吃光面条,又把面汤也都喝了。最后他把空碗交还给唐辛宝,劫后余生般叹了一口气,感觉胃里和身体一齐暖和过来,有了复生的意思。
脸上传来温热chaoshi的触感,他偏过脸,看见唐辛宝蹲在他身边在用毛巾给他擦脸。
宋卫东凝视着他浓秀的眉眼,和微微嘟起的嘴唇,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面。”他低声开了口。
唐辛宝认真地给他擦去脸上的污泥和血迹,也表示同感:“是啊,我也没想到,之前听说陆家投了日,我还挺担心你……”
宋卫东的眼睛有了要弯下来的趋势:“害怕我也做汉jian啊?”
唐辛宝给毛巾翻了个面儿罩在自己的手掌上:“怕你死。”
宋卫东不说话了,就静静的看着他。
浴室里很静,只有偶尔洗毛巾发出的水声。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擦擦身上。”唐辛宝给自己忙出了一头热汗,拎了拎宋卫东脏得快要发硬得外套说。
“身上我自己来就行。”宋卫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面前的唐辛宝是那么洁净柔软,自己的形象却堪比叫花子,不仅脏,而且馊。他费了一点力气才把衣服从身上脱下来,然后接过毛巾认真擦洗。
余光瞥见唐辛宝在研究自己的腿伤,他安慰道:“只是擦伤,子弹没打进去。”
“你这没上药吧?我明天出去给你买点伤药回来。”
“别了,这个时候出去买药,遭人怀疑。”
“那不行,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不能,你别去,我不放心你。”
唐辛宝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等宋卫东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钟。唐辛宝让他去床上睡,他不肯,自己在地上就躺下了。唐辛宝还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伤员,气得把被子往床下一扔,也要陪他睡地板。宋卫东没办法,只好上了床。幸而这床虽是为单人预备,但也不算小,才勉强躺下了他们二人。
唐辛宝小心翼翼地侧躺着,把被子给宋卫东盖好。他那套破军装让唐辛宝用被单卷了个包藏在床底下,现在穿的是唐辛宝的衬衫和裤子,有些小,但无所谓了。两人静静的躺了片刻,宋卫东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唐辛宝以为他有话要说,等了片刻,却发现对方已经睡过去了。唐辛宝听着他时轻时重的呼吸,也阖上了眼。
翌日,唐辛宝吃过早饭打着遛弯儿的幌子出门采购了伤药、干粮、新衣裤以及一个大篮子。他把东西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