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下了两场雪,新年也随之而来。在准备搬离北平的这段时间里,唐辛宝一直在设法联系宋卫东。旁人是不能相信的,放眼身边,能给他帮忙的只有一个二黑。然而二黑虽然憨厚忠诚,但智商有限,唐辛宝总担心他会把事情办砸,一直犹豫着没敢让他去。可熬了几日后,他因实在担心思念宋卫东,所以千叮咛万嘱咐的对二黑把事情交代清楚,终于是把他派去了平泉。
二黑这趟行程只用了三天便回,只给唐辛宝带回来了一封信。信是平泉那家小旅馆门口的报童交给二黑的,说是宋卫东临走时所留。唐辛宝接过皱皱薄薄的信封,心脏越跳越快,生怕这是一封诀别信,会让他再次与宋卫东分离。
信上言语简单,字迹潦草,看得出写信时宋卫东应该是时间紧迫。他在信上说自己已经与赵参谋汇合,但是暴露了行踪,所以几人必须马上离开承德,将来会找机会再与唐辛宝联系。
放下信纸,唐辛宝的心里又空又凉,恨不得哭一场。可当着二黑的面他哭不出来,只把信贴身揣好,叹了口气。如今时局纷乱,真不知道两人何时才能重逢。他扪心自问,对宋卫东是真动了情,从没遇到过这么让他感觉温暖与安心的人,从没如此盼望过能与某一人日夜厮守。在小旅馆相拥而眠的每一个夜晚,都令他回味至今。现在只能期盼老天爷可怜有情人,多多保佑宋卫东平安无事。
唐辛鹏半个月前已经在天津把房子租好、收拾妥当,等父母出院便可以搬去住。唐老爷在牢里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养了许久也不见好,他知道自己这病只能慢慢养,所以也不愿再在北平耽搁,过完年后便选了一个好日子带着一家老小迁往天津。
这是唐辛宝自打出生以来过过的最冷清的一个新年,往年家里张灯结彩、热闹红火,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可今年连个正经的家都没有了,更别提昔日那些友人前来拜年。
正月十五这天,唐家在天津意租界的一间公寓内落了脚。吃晚饭时,一家五口围坐在饭桌前,唐老爷一一看过妻子和儿子们的面孔,忍不住长叹一声,感叹世事无常。可看到三个儿子都比以前更加谦恭友爱,尤其是三儿子褪去了以往纨绔娇蛮的脾气,显得更加成熟懂事,他老人家又觉得安心满足。
唐辛宝晚饭吃了一碗元宵,吃出了一头的汗,饭后他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招呼唐辛鸿道:“二哥,一会儿要不要出去?”
唐辛鸿正坐在茶几前为父亲挑拣准备熬制的中药,听了就说:“我不去了,你要是闷得慌就带着二黑到外面走走,但可别走太远。”
唐辛宝答应一声,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在身外穿了件狐皮长袄,带着二黑出了门。租界里的日子尚算太平祥和,唐辛宝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比他更好奇的是二黑,看着路边这些灯红酒绿的玩乐场所几乎挪不开眼,走一步就要停下来观望半天。
唐辛宝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除了担惊受怕就是忍气吞声,根本无心做消遣,便想找家电影院看场电影。他回身一拉望着一家咖啡馆子门前招牌发呆的二黑道:“傻小子,我带你去看场电影吧。”
二黑转过头傻笑:“啥是电影?”
“就是……就是跟看戏差不多,只不过不是真人在台上演。”
“没台子?那、那怎么唱戏?”
“其实也不是戏,是找几个男男女女拍完了再把影像投在墙上给你看。”
“哦……不懂……”
唐辛宝自己也解释不清,只气得笑了一声:“瞅你那土包子样儿,算了,跟我走就是了。”
二人正要向电影院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子霖”二字。唐辛宝没想到在天津居然也能碰见熟人,疑惑地转过身看去,只见一名身穿呢大衣、头戴礼帽的摩登青年快步朝他走来。到了近前后,这青年把礼帽向上推了推,露出满面的笑容,竟是赵立仁。
唐辛宝惊讶地“哦”了一声。赵立仁则哈哈哈地笑了一串,然后一拍他肩膀道:“我刚才在后面瞧着就像你,结果还真是,子霖,我们俩可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唐辛宝见他还是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公子哥模样,心里也有些感慨:“是啊,半年多没见了。”
赵立仁为了潇洒,在大冬天只穿一件不甚保暖的外套,冻得不住地搓手:“咱们得好好聊一聊,走,我带你找个暖和地方去。”
唐辛宝略微思索片刻便答应下来。赵立仁又一指二黑:“他是谁啊?”
“我的跟班儿。”
“哦,那行,一起走吧。”
赵立仁带着他们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公寓内,这里有牌桌、台球室、还有专门供人休息的烟室,看来是一家私人玩乐场所。唐辛宝进了一间空烟室,见和北平的游玩场所差不多,便在罗汉床的一角坐下。有仆人给端来一壶香片,摆放在矮桌之上。赵立仁脱了外套和皮鞋,在床上盘膝而坐捧起茶杯吸了一口热气,看向唐辛宝笑道:“子霖啊,我看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唐辛宝也端着茶杯暖手,用眼睛斜着他道:“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