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已经很深了。
女人坐在床边,膝盖紧紧地并在一起。身上那件白色T恤皱皱巴巴,大小与她极为不合适,从一侧肩膀滑落,露出她凸出的锁骨和一片嶙峋的胸骨。
她手里抱着一个玻璃汤碗,里面盛着一串外皮皲皱的葡萄,和氧化后生出褐色斑点的苹果。口感不太好了,但牙齿咬下去,破坏果rou汁水的细胞,依旧淋漓地流到她的下巴上。
她衔起一颗葡萄塞进口中,只堪堪咬破葡萄皮,下一颗就送进来。在近乎自虐的速度下,她的动作变得不顺畅,于是她用手指代替牙齿,用力地将口中的果rou戳烂,搅碎,然后新的水果完好地送进口中,碾压,来不及下咽,周而复始。
她碾碎食物的动作越来越粗暴。
直到口腔中有唾ye带着腥甜的味道分泌出来,她才停下吃葡萄的动作,露出一个异常满足的微笑来。
乐极生悲般的,她的面庞开始扭曲,两道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和下巴上的果汁混合,她断断续续地哭起来。
短暂的快乐过后,更强烈的食欲被唤醒,如同沙漠中饥肠辘辘的旅人,眼睛里闪烁着执拗而疯狂的光,变本加厉地搜刮其他食物,囫囵的吞咽,吃光食物的包装袋散落在地上。
她吃过,举起一瓶1.5升的农夫山泉,“咕咚咕咚”地灌下去,肚子诡异地胀起来,似乎到达了生理极限。
她喝光整瓶矿泉水,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浴室地马桶前。她跪在地上,低下头,两根纤细的手指伸进喉头,毫不留情地上下按压,强烈的呕吐感作祟,她极为狼狈地,将胃中毫无消化痕迹的食物,混着唾ye和胃ye吐了出来。
她疲倦地靠在马桶前,阖着眼睛,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时间经过了许久,她似乎沉沉睡去了,可眼角不断滑落的眼泪泄露机密,她在哭。
天际有一点发亮,稀疏的星挂在残败的一牙细月周围。
一只消瘦的手按动着塑料打火机,“咔哒”一声,另一只手同样干瘪,去护住弱小的火苗。衔在两片嘴唇间的粗杆红塔山被点燃,在寂静的夜里如同百合盛开,袅袅升起一缕青烟。
打火机被很随意地扔在大理石茶几上,贺星晚叼着烟,两只手臂直直地伸出窗外,感受着凉风吹过。她难得惬意地放松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
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她读取消息,上面是同事给她的微信留言:
“小贺,我女儿生病了离不开人,今天夜班你能替我吗?”
贺星晚想左右自己也睡不着,可有可无地应了。那头千恩万谢地回了她。
一个白班加一个夜班,在程序上是违规的,但她所供职的老年神经科,值夜班可以定义为清闲,常常是夜里巡一次病房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她打着算盘,和前半夜的人换一下,她只需要五点钟上班和九点半熄灯前查两次病房就可以安心睡觉。
她在四点半下班前毫无负担地把自己的名字换上去,悠闲地坐在护士站和小护士们聊天,等待着交接后去查房。
金丞换过工作服准备下班,路过护士站时看到贺星晚有点诧异:“星晚?你怎么没下班啊?”
贺星晚见是金丞,默然许久,“嗯,替李姐。”
然而金丞并没有看出她的厌烦,以为是她连上大夜有些累了,继续拉着她聊天:“你论文写的怎么样了?我题目还没想好。”
“已经在写开题报告了。”贺星晚说完,起身就进里面的医生办公室了。
金丞吃了个瘪也不气馁,接受到旁边小护士同情的眼光,还乐天地开解:“星晚可能是累了吧,我晚上给你们订外卖nai茶过来,记得收。”
小护士看着金丞的背影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九点半查完房,贺星晚和值班的小护士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医生办公室,里面有一张供值班医生休息的床。
她一天一夜未阖眼,极为疲倦。
科里的医生护士休息条件不好,因为病人少迟迟没搬到新建的大楼。老楼建成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红色水泥墙还是上世纪产物,和贺星晚父母年纪相仿。冬冷夏热,窗外老树绿化夜晚影影绰绰,随风摇晃,哗啦哗啦地响,将吹向办公室唯一的那扇窗户的风遮挡得严严实实。
贺星晚不怕热,头顶老旧的风扇吱吱嘎嘎吵得她心烦,她关掉风扇侧躺在单人床上,邦硬的床板咯得她肩膀生疼。也不敢睡熟,急诊那边知道老年神经科夜里基本无事可做,经常打电话过来调派人手。
刚刚和小护士打招呼时,那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小姑娘趴在导诊台前,看着屏保上的动画水族馆,嘀嘀咕咕地和她说:“希望今晚急诊没事。”
贺星晚当时只是笑笑,逗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哦。”
凌晨两点半,老年神经科护士站座机划破寂静的夜,叮咚响起。
五分钟后,贺星晚被推门而入的小护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