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垂眸,睥睨着满朝文武。过了良久,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一声闷响之后,随即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大臣们跪地稽首,口中整齐地高呼万岁,迎接青年君王的归来。
“众爱卿平身。”
萧亭砚声音不大,语调却沉稳从容。
大臣们纷纷起身,虽然人心各异,但都迅速从目睹王上归来的复杂心情中回过神来,开始上奏朝事。萧亭砚微微垂眼,支着额头听,间或点头,偶尔开口发表意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启禀王上,南央与吾国议和,已承诺尽数归还所下城池,并赔偿金银布匹。”
萧亭砚手指敲了敲夜明珠,好整以暇地坐直身子,缓缓开口。
“南央王……可有子嗣?”
“回王上,南央王膝下无子,若论及南央皇室,那位倒是有一个胞弟,据说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南央王顾念得紧,一直养在宫里,没怎么见过人。”
“哦……体弱多病啊……”
萧亭砚微微颔首,目光远远地飘飞到殿门外,望着天边的浓云——庞大的灰白云团层层叠叠地铺展在天幕上,宛如倒挂的惊涛骇浪。
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踱了几步,微微抬起下巴,眼里闪着思忖的光芒。
“去个使臣,接个质子回来……”萧亭砚挑挑眉,手指捋了一下腰间的穗子,“若是南央不允,那便接着打……”
“总要让他们明白,这仗啊,不是他们想打就打,想和就和的。”
“诺。”
萧亭砚欲要转身,却蓦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脱力发软,微不可查地摇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眼前黑雾弥漫,被他用力地眨眼驱散开。
殿中静默了一会儿,御史大夫商峒拱手出列,朗声道:“王上平安归来,襄王殿下功不可没,如今事端平息,还望王上速行嘉奖封赏,以慰良臣。”
言下之意就是,赶紧赏,赏完了让这厮赶紧滚蛋。
商峒年少时与老晏王是同窗伴读,二人友谊甚笃,私下交心也多,甚至在知道萧亭砚有断袖之癖之后,咬着牙把自己的幺子送进了后宫。因着老晏王的关系,他老人家对陆平疆也颇为忌惮,生怕陆平疆借着这次机会图谋萧家的江山。
陆平疆静静听着,心下暗自算着时辰,然后微微勾唇一笑,目光落在了萧亭砚脸上。
萧亭砚头晕得更加厉害,无力感从脚心袭上双腿,几乎瞬间就压弯了青年的背脊,晕眩感从后脑包裹过来,在他眼角处晕开大团弥漫的黑雾。人儿抬手捂着额角,皱起眉,晃了晃晕沉沉的头,脚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堪堪扶着王座稳住身形,双腿发软打颤,呼吸急促,眼帘颤抖下沉,涣散的眸子隐隐有上翻的趋势,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耳畔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听不真切。
“唔……什么……”
众人莫敢抬头,除了陆平疆之外,没有人敢抬头直视君王,也就暂时没有人发现萧亭砚的异常。
商峒只当萧亭砚没明白各中深意,于是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青年的意识不停下沉着,身体摇摇欲坠,眼帘沉重得抬不起来,头颈低垂弯折,手指无力收紧,几乎快要从王座上滑脱下来,半昏半醒的人儿只听得“襄王”二字,心里的脆弱和无助一下子决了堤,便无意识地开口,由着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低低地嗫嚅出声。
“舅舅……头晕……”
萧亭砚艰难地抬起眼帘,失神的眸子里满是水汽,委委屈屈地望着陆平疆,见男人坐在原地不动,也不过来抱住他,难过得红了眼眶。他咬着下唇,拼命地扯着破碎的意识,身上的软麻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的脑海,他虚弱地开口,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潮湿的哭腔。
“赐……襄王,摄政……之权……”
“唔……嗯……”
话音方落,萧亭砚身上便霎时失了气力,口中轻喘娇吟一声,双眼蓦地失神翻白,腰肢向前倾倒,背脊微弯,下巴随着软垂的头颈高高扬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无力的身体更似扶风弱柳一般,软软地倒伏下去,头颅重重地砸落在手臂上,颓然地一歪,脸颊贴着冷硬的地面,眼帘半合,意识尽数溃散,彻底昏晕了过去。
陆平疆顿了一会儿,待朝臣发现异样,顿时躁动不安的时候,才大步过去,一把捞起人儿绵软的腰肢,把昏软晕寐的青年君王搂在怀里,打横抱起,回了内殿。
众人面面相觑,一边消化襄王的摄政之权,一边消化王上当朝昏倒的事实。
消化来消化去,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王上大抵在战场上受了伤,身子不爽利,要想镇住晏国,还是得仰仗这位手段高明的舅舅,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赶人家走。
自那日以后,萧亭砚便抱病卧床,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却看不出什么,只道王上身子骨虚弱,气血不足,神识有亏,须得休息静养。开初的时候,萧亭砚还会要求陆平疆抱着自己上早朝,但他后来又在陆平疆怀里昏过去几次,有一次话都没说完就没了意识,一昏就是三天